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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午后的陽光灑在細(xì)軟的白沙上,將高低起伏的沙灘暈染開深深淺淺的金色。


一排拇指大的小玄龜整整齊齊地趴在微熱的細(xì)沙上,一動不動。


江白若把自己埋進(jìn)溫暖的細(xì)沙中,發(fā)出愜意的嘆息。


距離她破殼已經(jīng)半月有余。


從一開始的迷茫困惑,到現(xiàn)在的適應(yīng)良好,江白若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自己變成一只小龜?shù)氖聦崱?/p>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還是一顆蛋的時候就經(jīng)常被埋在沙子里,她對軟綿綿的細(xì)沙充滿了親切和歸屬感,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躺在這里。


沒有寫不完的論文,也沒有做不完的實驗。


除了需要習(xí)慣用四只爪子行走之外,每天的日常猶如度假,安逸而祥和。


雖然對于陌生的龜身,江白若行動起來還有些磕磕絆絆。


但是在一群破殼沒有多久的懵懵懂懂的小玄龜中,她的生疏舉止倒也不顯得多么突兀,甚至可以說完美地融入其中。


墨色的龜殼被金色的陽光烘得微微發(fā)燙,白若又把自己往沙子深處埋了兩寸。


作為一只新生小龜,她每天最大的任務(wù)就是躺在軟綿綿的細(xì)沙上曬背。


這是玄龜一族的傳統(tǒng)。


據(jù)族里的老龜說,小龜們只有每日沐浴在陽光下曬夠了時辰,龜殼才會長得堅實漂亮,更有光澤。


江白若在沙子里慢吞吞地打了一個哈欠,這項活動著實有些讓龜犯困。


睡意來得突然而洶涌,江白若不過淺淺掙扎了一秒,就放棄了對這種生理本能的抵抗。


她還只是一只小玄龜呢。


吃好睡好,才能快快長大。


在這群小龜?shù)牟贿h(yuǎn)處,還趴著一只打瞌睡的巨龜。


若是不知情的人遠(yuǎn)遠(yuǎn)看去,幾乎會以為那是一塊沙地上的巨石。


暗沉寬闊的龜殼拱成一個優(yōu)美的圓弧,顯得厚重堅硬,龜殼上的深色斑紋在日光下若隱若現(xiàn),帶著絲絲縷縷的玄妙氣息。


一只路過的灰雀飛過這片沙灘時,似乎覺得這快暗色“巨石”看起來格外適合歇腳,邊優(yōu)哉游哉地降落至“巨石”頂端。


“巨石”像是察覺了身上忽然多出來的幾兩重量,輕輕挪了挪身子。


灰雀頓時一驚,嚇得炸開一簇尾羽,連忙振翅飛走了。


一片陰云緩緩飄來,擋住了天空的大半陽光。


被陰影籠罩的巨龜若有所覺地動了動身子,龜殼上的細(xì)沙簌簌滑落,在腳邊堆起一個小沙包。


巨龜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望一眼天空,沖著旁邊的小龜們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嚕。


聽見巨龜?shù)暮魡?,曬太陽的小龜接二連三地從細(xì)滑的沙子里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巨龜?shù)姆较蚺廊ァ?/p>
在小龜們的撲騰中,松軟的細(xì)沙被刨起,落下,不知不覺將白若露出半邊的龜殼徹底掩埋。


第一只小龜爬上了巨龜?shù)暮蟊?,接著是第二只、第三只…?/p>
等到最后一只小龜爬上后背,巨龜回頭望了一眼沙地,確認(rèn)沒有落下的小龜,才緩緩邁開步子,往族地的方向爬去。


一刻鐘后,巨龜馱著小龜們回到了族地。


幾息之后,大雨傾盆而下。


嘩啦啦的雨聲中,小龜們有序地巨龜背上爬下來。


下一瞬,巨龜化作一道人形,竟是個模樣俊朗的少年。


他轉(zhuǎn)頭看著外面的茫茫雨霧,長舒一口氣,“還好這次跑得快。”


上一回輪到他帶族里的新生小龜去沙地曬太陽時,也是突降暴雨,有一只倒霉小龜差點被雨水沖走……


少年心有余悸地想著上一次意外,玄龜一族壽命漫長,但是新生兒卻少得可憐。


要是不小心弄丟一只,他怕不是要成為族中罪龜,被眾龜唾棄。


這時,一個身穿綠裙的年輕女子匆匆走來。


她顧不得和少年打招呼,第一時間低頭去數(shù)地上的小龜,“一、二、三……”


少年見狀,開口道:“你放心,這次沒出意外……”


話音未落,綠裙女子卻神色一變,“江朔,這里只有十只小龜!”


少年的臉色“唰——”得白了。


他今日出門的時候,背的是十一只小龜。


*


此時,被雨水徹底浸透的沙地上,江白若哆哆嗦嗦地從沙子里探出半個腦袋。


她是被雨聲吵醒的,怎么一睜眼,周圍一只龜都沒了?


江白若試探著爬了兩步,雨水遮擋了她的視線,也阻礙了她前進(jìn)的腳步。


對于一只破殼沒多久的小龜來說,在暴雨里找到回族地的路,著實有些為難龜了。


江白若低頭看一眼自己的體型,再回想族地距離,默默將腦袋縮回了龜殼里。


豆大的雨點落在拇指大的龜殼上,發(fā)出悶悶的聲響。


她還是在原地等一會兒吧。


等族人,不、族龜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應(yīng)該就會回來找她了。


有了上一次差點被暴雨沖走的前車之鑒,江白若可不敢拿自己現(xiàn)在這拇指大的小身板去和暴雨較勁。


沒有絲毫遮蔽的沙地已經(jīng)被雨幕徹底覆蓋,濕漉漉的沙地上甚至積起了深深淺淺的水坑。


江白若小心地往一旁的沙丘上挪了半步,雖然龜不會被水淹死,但是她也不想泡在冰冷的雨水里。


正當(dāng)江白若無聊地開始扒拉腳邊的沙子時候,一道綠色的身影從朦朧的雨中飛快行來。


江白若眼睛一亮,發(fā)出細(xì)弱的叫聲。


在嘈雜的雨聲中,綠裙女子敏銳地捕捉到了小龜?shù)穆曇?,三兩步?jīng)_到小龜身前,將拇指大的小龜小心捧起,放在干燥的細(xì)白軟布上。


綠裙女子松了一口氣,點了點小龜?shù)哪敋ぃ靶液媚銢]有亂跑,江朔這個不靠譜的……”


白若對上綠裙女子清凌凌的目光,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沒錯,上一次差點讓她被大


雨沖走的,


也是那只倒霉龜。


綠裙女子帶著白若回到了族地,


對著蔫頭耷腦的江朔好一頓數(shù)落。


“你好歹也是幾百歲的龜了,做事怎么還是這般不穩(wěn)重……”


白若用一雙黑豆眼一下一下地瞅著江朔,看不出來啊,這小子都幾百歲了。


龜龜果然是個長壽的種族。


江朔在綠裙女子的數(shù)落中漸漸跑了神,一低頭,就和這只看熱鬧的小玄龜四目相對。


他咧開嘴,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對著小龜擠眉弄眼。


白若抽了抽嘴角,默默扭過了頭。


江朔仿佛從他的動作里察覺到了一絲嫌棄的意味。


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是自己多慮了,一只破殼不滿一月的小玄龜,哪會有這種復(fù)雜的情緒。


綠裙女子發(fā)現(xiàn)了江朔的走神,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江朔!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江朔連忙歪著腦袋哀叫兩聲,“哎呦,江羅羅,你手輕點,我聽見了,聽見了……”


綠裙女子一松手,江朔就連忙跳開兩步,拉出一個安全距離。


他揉了揉發(fā)紅的耳朵,“嘶——”了一聲,江羅羅下手可真狠。


要不是看在她比自己早破殼一天的份上,他才不會聽她啰嗦呢。


江朔和江羅羅一邊拌著嘴,一邊把白若送到了幼兒室。


所有的小玄龜們在破殼后都會待在這里,方便族龜統(tǒng)一照料。


玄龜?shù)囊簧荛L,又經(jīng)常陷入漫長的休眠期,而龜?shù)暗姆趸瘯r間并不固定。


早年還常有粗心大意的新手父母因為陷入沉眠而搞丟了自家的龜?shù)啊?/p>
為了保證新生兒的存活率,玄龜一族便開始將族內(nèi)的龜?shù)胺旁谝惶幗y(tǒng)一孵化撫養(yǎng)。


同時在許多族龜進(jìn)入休眠期時,專門留下幾只族龜來照看龜?shù)啊?/p>
而今年,就正好輪到江朔和江羅羅。


在預(yù)期中,這一批龜?shù)氨緫?yīng)該在幾個月后才陸續(xù)孵化的。


但不知道是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天氣變暖還是別的什么原因,龜?shù)疤崆胺趸恕?/p>
作為兩只沒有撫育過小龜?shù)哪贻p龜,江朔和江羅羅只好對著族里的養(yǎng)育手冊,摸索著提前開始育兒生活。


白若熟練地爬進(jìn)自己的小窩,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趴下。


江羅羅再次清點了一遍小龜?shù)臄?shù)目,確保沒有遺漏后,才放下心來。


“明天就是卜長老出關(guān)的日子了,正好請長老給這些小龜們算一算名字。”


正準(zhǔn)備睡覺的白若悄悄豎起了耳朵。


江朔聞言,神情卻忽然變得有些復(fù)雜,“就卜長老那算名字的方法,換我來也行……”


江羅羅悄悄瞪了他了一眼,“卜長老可是我們玄龜一族最精通占卜算學(xué)的大家,其他族的小妖們想求卜長老來算個名字都求不到呢?!?/p>
江朔小聲嘀咕道:“都說妖的名字會和命運相連,我怎么就一點都看不出來?”


江羅羅沖他翻了一個白眼,“你的占卜學(xué)本來就是全族倒數(shù),看不出來有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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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后離開了,幼兒室的光暗了下來。


白若聽著外頭隱隱約約變小的雨聲,將身子縮進(jìn)了龜殼里。


*


隔日,雨過天晴。


一道雄渾沙啞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層,模模糊糊傳進(jìn)了白若的耳朵里。


“你們把小家伙們照料得很好……”


白若從龜殼里探出半個腦袋,在明亮的光線下微微瞇起眼睛。


她適應(yīng)了一會兒,才勉強(qiáng)看清站在幼兒室門口的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一襲墨色長袍將他的身軀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唯有袖口伸出一雙枯瘦的手,似乎拿著一塊黑乎乎的橢圓狀物體。


白若凝神仔細(xì)看了兩秒,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只龜殼。


或許是因為主人的長年把玩,那只黑褐色的龜殼散發(fā)著古樸溫潤的光澤。


就在白若打量龜殼的功夫,她的身子突然一輕,一雙手將她輕輕撈起,和其他小龜們一起放在了一旁的長案上。


白若的目光被擋住了。


下一秒,一幅卷軸凌空而起,在長案上倏然鋪開,無數(shù)文字閃爍著熒光,在卷軸上不斷浮動。


接著,排在最前面的一只小龜被一股輕柔的力道托起,漂浮至卷軸上空。


白若不知不覺張大了嘴巴,除了江朔和江羅羅偶爾在龜形和人形之間來回轉(zhuǎn)換讓她心中有所猜測外,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意義上的法術(shù)。


小龜不安地在半空動了動爪子,然后“啪嗒——”一聲落在了卷軸上,在平整的緞面上砸出一個拇指大的淺坑。


江朔和江羅羅齊齊把目光投向了操縱卷軸的老人。


卜長老掩飾般地輕咳兩聲,“族里百年沒有小龜出生了,業(yè)務(wù)有些生疏了……”


由于摔了一跤而變得頭昏腦漲的小玄龜劃拉了半天,才在卷軸上顫顫巍巍穩(wěn)住身形。


在江朔和江羅羅擔(dān)憂的目光中,儀式繼續(xù)。


這時,又一只小龜不知何時爬到了長案邊緣。


“啪嗒——”


圓形小龜在空中自由落體的瞬間,懸浮的卷軸猶如長了眼睛一般,驟然伸長,接住了這只莽撞的小家伙。


好巧不巧,這只小家伙正正好好砸在了還在卷軸上發(fā)愣的同伴身上。


受到二次撞擊的小龜徹底懵圈了,趴在卷軸上一動不動。


兩只小龜疊羅漢一般縮在卷軸一角,再也不愿意邁出半步。


江羅羅遲疑地看了小龜一眼,又轉(zhuǎn)向卜長老,“這……”


卜長老故作鎮(zhèn)定地清了清嗓子,瞇起眼睛看向被兩只小龜擋住半邊的文字,“難——”


“倒也適宜?!?/p>
“就叫江難吧?!?/p>
()江羅羅看著疊成一團(tuán)的小龜,“兩只都叫這個名字?()”


“?()_[()]?『來[]&看最新章節(jié)&完整章節(jié)』()”


白若聽著這敷衍的名字,在光滑的桌上面悄悄磨了磨爪子。


她完全理解江朔昨日那復(fù)雜神情了。


若不是知道卜長老是名副其實的龜族長老,她八成會覺得他是哪個江湖騙子。


有了新名字的江一難和江二難被江羅羅輕手輕腳地從卷軸上挪了下來。


就在白若左顧右盼的時候,她猛然“飛”了起來。


白若心頭一緊,這便輪到她了?


她顧不得多想,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飛快掃過卷軸上流光閃爍的字跡。


找到了!


落在卷軸上的剎那,白若就邁開爪子朝剛剛看到的那個不甚明顯的小字爬去。


吭哧吭哧——


對于拇指大的小龜來說,這幅可以無限延伸的卷軸就太大了。


白若只記得驚鴻一瞥間,那個被擠在卷軸角落的小小的“白”字。


屋里的另外三龜眼睜睜地看著時間流逝,這只小龜卻格外執(zhí)著地爬過了無數(shù)文字,沒有絲毫停留。


卜長老悠悠地感嘆了一聲,“真是個挑剔的小家伙?!?/p>
江朔也下意識睜大了眼睛,小龜爬得很慢,可能要花費數(shù)秒才能爬過一個文字。


“真能爬啊,簡直不像我們玄龜一族的幼崽……”


話音未落,他就被江羅羅暗暗瞪了一眼。


江朔小聲反駁,“這個年紀(jì)的小龜們能爬出一尺遠(yuǎn)都算罕見的好動了……”


江羅羅動了動唇。


確實,一般小龜爬幾步就累了。


哪像這只,爬了那么久都不帶歇的。


白若已經(jīng)沒空聽他們的對話了,只顧“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老天爺啊,她怎么爬了那么久還沒爬到。


為了不被卜長老隨便取個草率名字,她容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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