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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給顧譚將容溫打昏帶進密室的機會,院中人的步子快,顧譚只來得及將桌上的兩個錦盒里換上了別的物件,而那兩件晦澀之物被他從另一側的窗子丟了出去。
門被打開,凈思為著上元節(jié)那串甜絲絲的糖葫蘆急得直喘氣,見到表姑娘手中拿著瓷片落在脖頸處,急忙看向一側他家公子。
顧譚走上前,面色清朗,看著還在晃動的木門笑道:“觀南怎么來了,這是做什么?”
顧慕是晚輩,如此之舉,實在冒犯,而他此刻的面色實在說不上好,顧譚不敢跟他生氣,只笑笑的問。
顧慕看向容溫,眉眼間再不是平日常有的平和,語氣冷沉對顧譚道:“小叔不該跟我解釋一下嗎?”
顧譚故作恍然,朝著容溫看了一眼,嘆氣道:“這孩子,她來跟我請教經營之道,我說了她幾句,她就想不開,拿著瓷片在這——”
容溫氣極,此刻也再沒了適才心中的壓抑,將手中瓷片直接朝著顧譚臉上丟,在顧譚的側臉上滑出一道血痕:“你胡說?!?/p>
顧譚也不惱,以一個長輩的姿態(tài)看著她:“溫兒,是舅舅錯了,說你的話重了,左右不過是說你日后嫁了人,以你的家世應是做不成當家主母,管不了那么多的家業(yè),可是舅舅適才不也說了,為這般說你賠罪,日后帶你去大江南北游玩?!彼噶酥缸郎系膬芍诲\盒:“還給你賠罪禮,你就不要這么犟了?!?/p>
容溫被眼前之人惡心的無言,他怎么可以如此將他欲行之事全然推到別人身上,如此的理直氣壯,道貌岸然。
她濕著嗓子抬手對凈思道:“那個窗戶,窗戶外有一些東西?!?/p>
凈思疾跑著去,失落著回:“表姑娘,那后面只一片空地,什么都沒有,我仔細看過了,看了好幾遍?!?/p>
顧慕始終未言語,他走上前,扯過容溫的手看了眼,不是手上的傷,目光又落在她脖頸處,凈思急忙從身上取出藥膏遞過去:“公子?!?/p>
顧譚還欲再說:“這孩子也——”
顧慕側首一個眼神掃過來,顧譚閉了嘴,已到喉間的話又給咽了回去:“觀南,你好生寬慰一下她,我先走了。”
顧慕用帕子給容溫擦去脖頸間被碎片碰到沁出的血,溫熱指腹沾了藥膏溫柔的涂抹,容溫心間一軟,眼圈紅了大片。
很委屈很委屈。
眼眶里蓄滿了淚,一顆一顆掛在眼睫,直至再也盛不住,傾瀉而下,她始終看著顧慕,澄亮的眸子一寸不錯的看著他,她想起了宣州城外的那個雪夜,她扯住他的衣角求他救她。
可他神色淡漠的抽回了衣角,轉身離開。
后來,他對她說,讓她將平江王世子的事給忘了,上元節(jié)宮宴時,他對她說‘回家’,還送了她狐貍宮燈,落著雪的寒夜,他在莊子上抱著腹部抽痛的她,在無名山中給她的腳腕上藥抱著她下山。
容溫一時有些看不懂他到底是城外那個神色淡漠,心冷如冰的人,還是對她說‘回家’的二表哥
。
她本能的選擇相信他,嗓音里含滿委屈:“他,他想讓我跟他走,做他的續(xù)弦或是外室,二表哥相信我嗎?”
適才顧譚的一番話讓她沒了絲毫證據,她想知道他信不信她。
顧慕給她涂抹好藥膏,嗓音依舊平和:“若不信你,我這會兒不會在這里?!?/p>
容溫心中一怔,緊皺的眉終于舒展開,似是被人給足了底氣:“我要去找外祖母,要告訴她這件事,我不在乎女子清譽,我只想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p>
她一時情緒激動,拉住顧慕的手就要往外走,可她沒能拉動他,訝異的回身看他:“二表哥不愿意與我同去,為我作證嗎?”
顧慕并未松開她的手,只是神色平和的對她道:“容溫,你沒有證據,”他觀著容溫的神色:“我與你保證,日后他不會再有任何非分之舉?!?/p>
容溫的欣喜猶如暖流,被人當場澆了冷水,適才他溫柔的給她涂抹藥膏,他說信她,明明就在片刻之前,卻遙遠的像是假的。
容溫松開他的手,讓自己平靜下來:“所以,今天的事,我只能當作沒發(fā)生過?像個啞巴一樣將這件事咽下去?”
“二表哥是怕此事傳出去有損侯府聲譽?所以,他一個做舅舅的對晚輩欲行不倫之事,都可以就這樣過去?”
容溫皺著眉無奈的笑:“真可笑?!?/p>
顧慕走近她,還是那句話:“相信我,此事我會讓侯府給你一個交代?!?/p>
容溫不愿再聽,此刻面前之人終于顯露出了他真實的一面,與宣州城外雪夜里一般的淡漠薄情,這是他骨子里的冷血,身為權臣的權衡利弊。
并未因她從一個陌生女子成為他的表妹而有任何的改變。
“二表哥不愿作證也沒關系,這件事我自己去找祖母說,我不會受這般的屈辱,只懦弱著憋在心里,讓那惡心之人暢快的?!?/p>
她說這話時,神色間犟的似一頭驢,雖是顧慕見識過,依舊會因她這副神色而皺眉,見容溫轉身就要走,他吩咐道:“把表姑娘送回凈音院,沒我的令,不得出?!?/p>
——
容溫回到凈音院后,就去沐浴,在浴桶中泡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來,躺在被褥里不聲不吭,葉一蹲在她床榻前,就一直陪著。
直到天色都暗了,到了用晚膳的時辰,葉一問著:“姑娘,起來用點東西,咱沒必要為著別人跟自個慪氣?!?/p>
容溫雖闔著眼睛,卻并未睡下,嗓音有些微啞的回葉一:“我心里惡心,用不下?!睆那霸趽P州時,也有街上的紈绔子弟對她有覬覦之心,她知道,他們看中的不過是她的相貌,對他們從不多看一眼。
那些人她也不在意。
可,顧譚是外祖母的養(yǎng)子,是她的小舅舅,顧書凡與她那般好,她那么信任他,從未想過會有這種不倫之事發(fā)生。
人,總是不止一面。
容溫嘆了聲,支撐著手肘坐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葉一給她身后墊了迎枕,她最是了解她家姑娘,知道
她家姑娘煩心的不止是三爺的事。
葉一寬慰著:“二公子也是為了姑娘的清譽著想,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若是將這種事傳開了,日后還如何在上京城里說親事。”
容溫烏黑睫羽垂下,葉一她們并不知宣州城外發(fā)生過的事,可她知道,顧慕那個時候未救下她,是他冷心薄情,也是因他慣會權衡利弊。
就連前些日子在那處無名山中,救不救掉進陷阱里的兔子,那般微妙的小事,他都會考慮到獵戶的處境,權衡利弊下,他看都不看一眼的走遠。
于他來說,她一個姑娘家的委屈又怎比得上恒遠侯府的百年清譽,她并未被真的侵犯,他又怎會讓他的小叔身敗名裂。
整個恒遠侯府都要他護著,他考慮的自然與她不同。
他會權衡利弊,會顧全大局。
容溫俯身環(huán)抱住膝頭,一直都未言語。在床上坐了會,似是覺得坐累了,就又躺回去,晚膳也不用,一反常態(tài),今兒竟是連酒都未向葉一討。
葉一了解她家姑娘,她不提要這些,塞給她也無用,就一直在一旁陪著,讓花一一直在小廚房里吊著湯,甚至是酒壇子都從后罩房處抱了過來。
葉一守在床前,又覺得她似乎不了解她家姑娘,從前在揚州時,也常有人貪圖她家姑娘的美貌而說些渾話,她家姑娘不是現(xiàn)在這副樣子。
月上枝頭,已是深夜。
容溫卻是睡著了。發(fā)著清淺的呼吸聲,眉頭還小小的擰著。
她夢到了爹爹,還有阿娘。
她五歲時,瞧見鄰居家都有好些孩童,常常在一起打鬧,讓她很羨慕,她就問母親:“我也想要弟弟妹妹,阿娘,你給我生個弟弟好不好?”
生的玉雪團子般的小姑娘眼眸澄澈,母親語氣淡淡的回她:“我已在給你父親納妾,想要弟弟妹妹,去找你爹要?!?/p>
那時候她不懂,后來逐漸懂事些,她才發(fā)現(xiàn),母親好似很討厭父親。
后來,不知為何,父親以為是她想要弟弟妹妹,母親才會給他納妾,很是生氣的對她發(fā)了脾氣,她與父親解釋著,說不是的,可父親不信她。
都不信她。
她在夢中落了淚,小小聲的啜泣著。
天光還昏暗時,她就醒了過來,早春的霧氣很重,透過窗子看不到院中的人,容溫問守夜的葉一:“外面還有人守著?”
葉一適才就去看過了,擔心的對她家姑娘道:“還在呢?!?/p>
容溫皺了眉,顧慕這是去外祖母那里請安都不讓她去?
容溫又躺回榻上補了個覺,夜間沒休息好,補的這一個時辰倒是歇過了困,昨日的情緒此時消去大半,她起身洗漱正在用早膳時,大舅母院中的孫嬤嬤來了凈音院。
“聽聞表姑娘身子不適,夫人今兒與衛(wèi)國公夫人有約,就命老奴來給姑娘送些補品,待明日夫人再來看姑娘?!弊阅侨沾蠓蛉肆滞け焕戏蛉擞柫艘煌ê螅@些日子待容溫親近了許多,她又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孩子。
容溫讓葉一接下,道了謝。
——
此時,空無院內。
顧慕下早朝回到府中,一邊褪去朝服一邊問凈思:“她怎么樣?”
凈思接過他家公子腰間的鶴紋白玉,思忖了番:“公子問的是?”凈思不敢妄自揣測,況且他家公子從前也未問過這般不好回答的問題。
顧慕眉心微動:“情緒如何?”
凈思回:“應是好些了,守在凈音院里的暗衛(wèi)說,表姑娘今兒早起用膳了。”
顧慕穿衣的動作微頓,將墨色廣袍穿在身上,腰間玉帶鞶好,凈思正遞上鶴紋玉佩,聽他家公子又問:“昨夜她未用晚膳?”
凈思:……
“是,表姑娘昨個回到院中,沐浴過后上了榻,就沒再下來,也沒見屋內傳膳,小廚房里準備的吃食也不見有人端進去?!?/p>
凈思話落,顧慕未言語,走去了書房坐在書案前開始處理公務。
凈思如往常一般,給他沏了一壺龍泓茶,茶香清新,書案前的銅獸爐里青煙繚繞,顧慕提筆處理了半個時辰公務,抬眸看了眼凈思,突然又問:“她,有沒有哭?”
凈思:……
凈思突然就有些結巴:“這,這個,不知。”
顧慕眉心微蹙:“把婉兒喚來?!?/p>
凈思應是,抬步就要出書房,他家公子又在身后喚住他:“別去了?!闭f完,又沒了后話,凈思站在書房門前,許久緩不過神來。
他走去書房后面那一排書架處,認真的尋著佛經,然后不動聲色的把一本《心經》放在了他家公子的書案上,他家公子這會兒,好似,需要清心。
顧慕坐在書案前,將手中緊要的公務處理完,手中的紫毫筆放回筆架時,眼角余光看到了書案一角那本厚厚的手札。
修長的指節(jié)拿起,翻開了紙頁。
半個時辰后,容溫正坐在窗臺前看著院中已逐漸長出嫩芽的花草,花一手中提著個食盒走進來,嗓音溫和道:“姑娘,二公子命人給您送來了吃食,”花一將食盒打開,一一給容溫介紹著:“酒釀圓子,溏心豌糕,還有一盒紅棗酥?!?/p>
容溫朝食盒處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告訴來送吃食的人,我不愛吃這些,有勞二表哥費心了?!?/p>
花一輕‘啊’了聲,又將竹篾蓋子合上,送了出去。
凈思提著食盒回到書房,如實稟道:“公子,表姑娘說,她不喜歡吃這些,讓你不要再送了。”
顧慕抬眸看了一眼,淡淡‘嗯’了聲。
隨后,目光又落在書案上的那本手札上。
明明是喜歡吃這些的。
——
過了兩日,容溫有些在凈音院里待不住,她本想著顧慕既對人說她身子不適,那外祖母定會命她身邊的人來凈音院里看她,若外祖母身邊的人來了,她就可以‘伸冤’了。
可,她等了兩三日,外祖母卻是沒有命任何人前來。想必是顧慕在外祖母面前說了什么,他的話
且不說在恒遠侯府里,在整個朝堂,也是無人敢質疑。
外祖母更是信他。
容溫輕嘆了聲,從貴妃榻上下來去了書案處,提筆寫下一封信:二表哥既顧慮侯府聲譽,那件事我不會再提。
書信被送去了空無院。
至午時,一直在暗中看守著凈音院的人不見了,容溫此舉也并非是想耍賴,與他說過不再提,她就真的不提了。
不過,她也不會咽下這屈辱。
容溫在妝奩前凝神了片刻,掏出一袋銀子遞給葉一,吩咐道:“去找人查一下,顧譚在上京城里的產業(yè)有哪些,具體到年限,位置,營利情況?!?/p>
葉一伸出去接銀子的手又縮了回來,猶豫道:“姑娘這是——是要做什么?”她們初到上京城,顧譚是恒遠侯府里的三爺,在上京城里經營了這么多年,又怎會斗得過他。
容溫將手中錢袋子放在一旁,轉過身去:“去查就是?!?/p>
葉一嘴唇翕動,還是咽了回去。她家姑娘受了氣,慣來不會忍氣吞聲,想要做的事,她也一向勸不住。
葉一這邊出去,容溫又讓花一去偷偷打聽了一下長安街上的混頭子住在哪,打聽到了,就與他約好地點見個面。
花一嚇的‘啊’了一聲,不過她沒像葉一一樣勸她家姑娘,只懵懵的點頭,隨后又有些打顫的走了出去。
——
翌日一早,容溫去老夫人那里請了安,并未言說這幾日的事,待她回到凈音院時,顧書凡卻在院中古槐樹下的石桌處等著她。
容溫知道,顧譚前幾日外出,昨夜里已經回來了。
顧書凡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依舊如從前喚著她表姐,容溫看了她一會兒,不欲留她,只問:“在這里等我,可是有事?”
顧書凡走近容溫,她今年九歲了,個頭只到容溫肩膀處,在容溫面前嗓音低低的:“表姐,給你這個?!鳖檿矊⑹种械囊环庑胚f給容溫。
容溫并未接,蹙眉看她。
顧書凡解釋著:“我父親讓我給表姐的,”顧書凡想了想:“父親問我可愿意讓表姐做我的母親,我是愿意的?!?/p>
容溫:……
容溫徑直回了屋內,讓葉一將人‘送’出了凈音院。
——
天色將要暗下時,容溫扮作男子裝扮,出了侯府。
花一打聽來的,長安街上的混頭子名喚胡彪,三十來歲的年紀,住在古銅巷里,家中只他一人。
容溫知道這些人無所顧忌,與虎謀皮終不是件善事,她選了一處熱鬧的茶樓,又定了靠窗的位置。
來到這里時,胡彪已經在等著,他名字中雖有‘彪’字,生的卻并不如名字來的彪悍,只是臉上有幾道從額頭直至下巴的疤痕,讓人望而生畏。
容溫清了清嗓子學著男子的姿態(tài)撩袍落座,直言道:“本公子與人結了仇,想收拾他,你出個價?!?/p>
胡彪隨手往嘴里扔了幾?;ㄉ?,一邊打量著容溫一邊慢條斯理的嚼
著(),呵笑了聲:“小公子先說這人是誰。”
容溫:“恒遠侯府三爺顧譚。”
胡彪聞言在盤子里抓花生米的手頓住?[()]?『來[]&看最新章節(jié)&完整章節(jié)』(),哈哈笑了幾聲:“難怪小公子找到了我,這門生意,不接。”
容溫觀著胡彪的神色,問他:“有銀子不掙?”
胡彪口中繼續(xù)嚼著花生米:“小公子不是上京人士吧,這上京城里得罪了誰也不能得罪恒遠侯府里的人,我雖是干些不地道的生意,可,這條命,還不想丟?!?/p>
胡彪口中說的凜然,一雙細長眼卻盯著一旁花一手中拿著的錢袋子,他猛灌了口茶:“這生意,在整個上京都無人敢做,公子還是省了這些銀子吧?!?/p>
容溫神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既如此,本公子再尋他人就是?!?/p>
胡彪呵笑著起身,將木桌上碟子里的花生米往下.身布袋里一倒,拿起桌上的茶壺又直接對著嘴往里灌了茶,晃晃蕩蕩的下了樓。
容溫皺眉,示意花一:“看他往哪處走了?!?/p>
花一在窗邊看著:“姑娘,他朝風月巷去了?!被ㄒ徊欢夜媚镞€要做什么,眸光中透著困惑。
容溫起身,朝窗外瞥了一眼:“走吧,繞路到胡槐街回侯府?!?/p>
此時,胡彪雖是從長安街上轉去了風月巷,卻在轉入風月巷后又迅速繞了路,若他沒猜錯,他走去了風月巷,他們就會繞路到胡槐街回府。
適才樓上的哪是位小公子,分明是個小娘們。
胡彪找來了兩三個兄弟,在胡槐街的巷子口候著,此時不過戌時,胡槐街上時不時有人經過,容溫的馬車行到此處時,車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人扯下,胡彪跳上了馬車,將馬車行至一處人煙稀少的巷子里。
容溫坐在馬車里正閉目休憩,感覺到馬車行駛的有些不對,與花一對視一眼,正欲打開車門,馬車卻突然一個猛聳停了下來。
胡彪推開車門,哈哈大笑幾聲:“小公子,又見面了?!?/p>
花一看到胡彪臉上的長疤渾身就發(fā)顫,攔在容溫身前,壯著膽子沖胡彪吼:“你都說了不做這生意,又來攔我們做什么?”
胡彪‘呸’的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液,無賴道:“事不做,可小公子不能讓我白跑一趟,”他盯著花一腰間:“給點辛苦費?!?/p>
容溫對胡彪這種人打心眼里厭惡,示意花一給他。
花一從錢袋子里掏出幾顆碎銀子扔給胡彪:“給你?!?/p>
胡彪接在手中,嘲弄的笑了聲:“打發(fā)叫花子呢,就這碎銀子還不夠老子玩一回女人呢,怎么著,”他看著花一,隨后又將目光轉到容溫身上:“小娘子不給銀子,是想讓老子白白睡你,老子倒是沒——”
容溫抓起錢袋子砸在胡彪臉上,適才在茶樓她就瞧出了這人打她們銀子的主意,是以,繞路回侯府,不成想,還是被攔上了。
胡彪拿了銀子,一臉貪心不足的渾樣,靠近馬車車門處打量著容溫:“我倒是有個主意,只要小娘子陪我睡上一覺,我就幫你收拾顧家
()三爺?!?/p>
胡彪猜準了容溫不欲暴露身份,而且她不是上京人士,愈發(fā)猖狂,就要進馬車里,容溫與花一眼眸相視,花一幾乎是使了吃奶的勁,用力對著胡彪踹了一腳,胡彪未有所料,身子有些踉蹌,倒是沒有摔下去,容溫拿起馬車里擺放的茶壺朝他腦袋上狠狠一砸,又一腳被花一踹了下去。
胡彪掉下了馬車,容溫上前去拉韁繩,茶壺的力道并不重,對胡彪一個粗魯大漢不起作用,見他起身就要追,容溫拿發(fā)間的銀簪在馬屁股上一刺,馬兒‘嘶’的一聲揚起前蹄向前奔去。
容溫不會騎馬,更不會趕馬車。
適才情急,用銀簪刺激了馬兒,此刻,黝黑的駿馬如同發(fā)瘋了一樣向前狂奔,容溫的力氣根本扯不過它,白凈的掌心這會兒已被韁繩磨破出血,眼瞧著馬車如同飛了起來,馬兒就要撞在拐角的墻上,容溫當機立斷:“花一,咱們一起往下跳——”
她話還未落,眼前一道墨色身影閃過,一躍而上騎在黝黑的馬身上,‘吁’的一聲讓發(fā)狂了的馬兒如同回了魂安靜下來。
容溫心臟砰砰跳著,閉了閉眼。
顧碩從馬背上跳下,抬手撫在馬背上安撫了下馬兒,走至容溫身前,關心道:“表妹可有傷著?”他看容溫面色有些泛白,呼吸略重,又問了句:“表妹?”
容溫緩了心緒,回顧碩的話:“我沒事,三表哥。”
顧碩‘嗯’了聲,隨后看到手下人將胡彪壓了過來,吩咐道:“帶下去,查明他還做過哪些事,交給官府處置。”
處理完胡彪,顧碩上了馬車和容溫一道回侯府,馬車內很安靜,顧碩等容溫臉上回了血色,才問她:“表妹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容溫垂眸不語。
關于顧譚的事,她不打算跟顧碩說,他與顧慕都是恒遠侯府的人,顧譚是他們相處了這么多年的小叔。
顧慕親眼見到了,都未幫她,她不奢望顧碩只聽她一面之詞就會站在她這邊,就算站在她這邊,也不會幫她。
顧碩輕笑:“表妹沒事就好,好在我今兒在軍營里多待了會兒,這個時辰才回侯府,恰巧又看到了府中的車夫被兩個人扯著?!?/p>
容溫抬眸,淺淺的笑了下:“今日多謝三表哥?!?/p>
顧碩笑的溫潤,他雖過了四月就要及冠,身上的少年氣卻很重,露出笑意時如春風拂面,溫聲回著容溫:“母親常與我說要照顧好表妹,今兒還好是遇上了?!?/p>
顧碩說到這里,帶著幾分愧疚:“除夕那夜就說待開了春教表妹學習騎射,我這段日子一直在忙,后天我?guī)П砻萌ヱR場,如何?”
容溫記得除夕夜時顧碩與她說的,還送了她一把手刻的弓箭,她頷首應著:“三表哥先忙公務,我最近幾日也有事要忙,過些日子吧?!?/p>
顧碩應她:“成?!?/p>
——
容溫回到凈音院后,兩只手還是緊緊攥著,直到看到葉一,她才將皺緊的眉舒展開,從衣袖中將手攤開給她看,模樣
委委屈屈:“葉一,疼——”
葉一瞧著她家姑娘柔白的手心血肉模糊,驚得‘哎呀’一聲,扶著容溫在矮榻上坐下,吩咐花一去拿傷藥,她去端了熱水來。
沾濕了的帕子將手心里沁出的血擦拭干凈,葉一瞧清了傷口才松了口氣,忍不住說道著:“姑娘,日后可別再這般了,奴婢知道,姑娘敢想敢做,可咱畢竟是個姑娘家,日后姑娘嫁了人,自會有姑爺護著、疼著?!?/p>
葉一說著,垂著眼眸。
如今揚州自是不能回,還是要在上京城里生活,金磚銀瓦的權勢之地,又豈是能任著性子來的。
容溫忍著手心里的痛,對葉一搖了搖頭,嗓音糯糯的低聲說著:“葉一,我咽不下這口氣,我不愿意顧譚這種道貌岸然的人依舊生活的很好——我也不想這樣病急亂投醫(yī)去找人收拾他,可,沒有人會幫我,沒有?!?/p>
她強壓著濕潤嗓音,溫熱的感覺還是順著臉頰而下,‘啪嗒啪嗒’落在衣裳上,自她年幼時起,遇到了圖謀不軌的人就沒有人保護她,如葉一所說,她渴望有一個人能護著她,疼愛她,可,沒有。
葉一哽咽,許久才柔聲說:“會有的,姑娘忍著點疼,奴婢給您上藥?!?/p>
容溫這會兒沒心思喊疼,特別乖的任葉一給她上藥,用紗布將兩只手纏成了蛹,去凈室沐浴后,已是亥時,容溫剛上了榻,婉兒進來稟道:“表姑娘,三公子在院門前,說有事要與表姑娘言說?!?/p>
此時已是夜間,不好讓顧碩進來,容溫披了件薄裘來到院中,見顧碩正垂目來回的踱步,她上前道:“三表哥何事這般急著尋我?”
顧碩看到她時冷肅的神色才舒展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猶豫片刻認真的問容溫:“表妹是因何與小叔結了仇,以至于去尋胡彪那種人做生意?!?/p>
容溫掩在衣袖中的指尖微顫,胡彪這么快就把一切都給說了。
容溫默了默,看著顧碩略顯焦急的眉眼,問他:“我若與三表哥說了是何緣由結了仇,三表哥可愿意幫我找人收拾他一頓?”
“若小叔做了錯事,我自是會為表妹討回公道?!鳖櫞T不假思索,語氣很認真也很堅定,眼眸含疑的看著容溫。
容溫輕輕‘哦’了聲,她澄亮的眸子盯著顧碩看,其實,她適才那樣說,只是想讓顧碩不再問下去,未曾預料到顧碩會如此答她。
容溫淺淺笑了下:“成,我與三表哥說?!?/p>
——
一連幾日,容溫都很忙碌,這日,她回到恒遠侯府時,特意等在通往雙林院的垂花門處,見到恒遠候顧旭從外面回來,容溫上前喚了聲:“大舅舅。”
恒遠候瞧見是她,笑出了聲:“溫兒,你在這里,是在等舅舅?”恒遠候有些不可置信,這孩子來侯府這么久了,在他跟前的時候并不多。
容溫頷首,臉上含著笑意:“我在這里等大舅舅,是有一件事要與大舅舅說。”
恒遠候先是對她頷首,隨后笑道:“去我院中坐下說,正好陪著舅舅和舅母用頓晚膳,一會兒你二表哥也過來。”
容溫略顯著急的回著:“不用了,我說完就回去,還有些事?!?/p>
顧旭見她著急,示意她說。
容溫:“大舅舅,我母親離開前留下了許多嫁妝,其中就有上京城里的鋪子,這些年鋪面經營的并不好,我想都接手過來,只是我初來上京城,怕,有人欺負我?!?/p>
她說的認真,又一副膽小害怕的樣子,恒遠候哈哈大笑,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這孩子,有大舅舅在,你只管去做,無人敢欺負你?!?/p>
得了大舅舅這句話,容溫心里就踏實了。
她眉目含笑的應下,又與恒遠候閑聊了幾句,看著恒遠候的身影走回雙林院,轉身欲回凈音院去,一抬眸卻與顧慕撞了個正著,容溫溫婉見禮:“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