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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過去！”

“做了他！”

這是水寨北面的一條小路，兩邊是叢林，小路盡頭就是湖泊河流。

暴喝聲起，佘定、史恢以迅猛之勢沖向李瑕與那名弩兵。

事關(guān)生死，他們看起來格外猙獰可怖，仿佛兩只山林中沖出的猛獸。

那弩兵抬起手中的弩。

他看起來還算冷靜，但他不知道先射哪個，因為他需要李瑕配合干掉另一個。

第三聲暴喝聲響起。

“你左邊！”

李瑕的喊聲短促而有力，他的語氣還學(xué)了幾分聶仲由那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式口吻。

他雖是個死囚，這一瞬間還是讓那弩兵感到愿意服從。

“嗖！”

弩兵條件反射地扣下弩機，一支利箭貫出，直沖佘定。

“??！”

佘定慘叫一聲，身子一撲。

那弩兵大喜。

然而，佘定腳步不停，彎著腰繼續(xù)猛沖，似一頭莽牛般又沖撞過來。

“再射?！崩铊χ粊淼眉罢f了一句。

那弩兵連忙拿出一支弩箭裝填。

來不及了。

佘定與史恢已到了他們面前。

“噗！”

佘定一刀擲出，勢若奔雷，單刀在這短短的距離內(nèi)竟是比利箭還快，猛地慣入那弩兵腹中。

李瑕眼前一花，佘定已到他們面前，碗大的拳頭轟然向李瑕砸下來。

狂奔、擲刀、沖刺、揮拳，他這一整套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迅猛而剛烈。

這不是比賽，是生死搏命。

“你兄弟魚鷹死了，我砸爛了他的腦袋！”

李瑕突然大吼了一聲，同時退了一步，揮刀劈下。

“啊啊！去死！”佘定暴怒。

李瑕的刀已劈下。

暴怒中的佘定還是理智地避開他的刀鋒，再次欺身而上，又一拳轟向李瑕的胸膛。

李瑕再退一步，收刀，刺。

他放棄了劈砍，用最擅長的動作擊向佘定。

但晚了，佘定迅速收拳，雙手如閃電般竄出，拿住李瑕握刀的手。

這是一招空手奪白刃。李瑕貼身近戰(zhàn)的打斗經(jīng)驗不足，被佘定的虛招一晃，握單刀的手已被佘定捉住，劇痛傳來。

這一剎那，李瑕的局勢就陷入了危急，才交手就死了一個弩兵，對方還有兩人，而他連刀也馬上要丟了。

但他最擅長的，就是這種剎那間的反應(yīng)能力。

“不對，那弩兵必然已重傷了他……”

佘定肩頭確實是一片血淋淋，他右手的胳膊重傷之下又使了全力，幾乎已經(jīng)要廢了。

佘定拼的就是在要一瞬間斬殺掉兩個敵人。

而這一瞬間，李瑕忽然棄刀，探手握住佘定肩頭的弩箭，一拔，又是一刺。

“噗”的一聲響。

佘定已搶到了李瑕的單刀，甚至已經(jīng)砍下，刀鋒距李瑕的脖頸不到半寸。

但李瑕手中的弩箭已刺穿了佘定的喉嚨。

……

李瑕轉(zhuǎn)頭，對上了史恢的眼。

此時，史恢剛剛給那弩兵補了一刀，手里握著刀；而李瑕已經(jīng)力盡了。

如果史恢一刀砍下，直接就能砍死李瑕。

但這一對眼，也許是被李瑕凌厲的眼神嚇到，史恢迅速轉(zhuǎn)身，向小路盡頭狂奔而去。

史恢早在腦中勾勒出李瑕的形象——禁軍從牢里撈出的心狠手辣的少年，一劍刺死老六、魚鷹、佘定。

史恢不愿與這種武藝可能很高超的人拼命，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站住！”身后有聲音響起。

史恢腳步不停，但很快，他就聽到機弩拉動的聲音。

“再不站住，我射了?！崩铊τ值?。

“別?！?/p>
史恢回過頭，只見李瑕抬著弩對著他。

“小兄弟，放過我吧，我阿娘今年都八十多歲了，她重病在床沒人照料，我還有四個孩子要養(yǎng)，迫不得己才做這行?！?/p>
“我看你才三十歲左右?！?/p>
“求你放過我，你的大恩大德，我妙算盤記一輩子。”

“你叫妙算盤？你連你娘的年紀(jì)都算錯?！?/p>
“小兄弟，你殺我沒用的，不如留個人情……”

其實兩人都沒細(xì)想，都是在隨口胡謅。

史恢說著話，目光飛快地打量李瑕的眼睛、手，以及小路那一頭的動靜。

突然，他一轉(zhuǎn)身，再次狂奔起來。

“兄弟的大恩大德，妙算盤沒齒難忘！”

李瑕不由笑了一下，有些譏嘲，又像覺得有趣。

“噗通”一聲，史恢跳入水中。

下一刻，聶仲由沖到李瑕身邊，喝道：“為什么不放弩？！”

“咔?！崩铊巯洛髾C。

并沒有弩箭射出。

“我第一次用這個，不會裝填，只是想嚇住他，等你們過來。”

聶仲由又不回答李瑕的話，一把搶過他手里的弩，道：“別空放，傷弩?！?/p>
他蹲下身子，探了探死去的弩手的鼻息，為其合上眼，長嘆了一聲。

“剛才那家伙叫妙算盤，有點意思?！崩铊Φ溃骸八闯鰜砦沂窃趪?biāo)宜詈竽蔷湓挕?/p>
“我知道，他故意的，我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伎倆懷疑你。”

“知道就好……”

李瑕目光看去，只見聶仲由在佘定的懷里仔細(xì)翻了好一會，翻出一枚銅制的令牌出來、收進懷里。

勿勿一瞥，只見那令牌上的字并非漢字，讓人看不懂。

想必這牌子原本是在蔣興身上的，聶仲由之所以一定要找到這股水匪該是為了拿回它……

~~

吳德賢死了，白茂還活著。

劉金鎖一把提起白茂，像是提起了一只真的老鼠。

“白毛鼠，你說，為什么這群水匪殺了吳德賢卻沒殺你？！你是不是投靠他們了？！”

“我……我我……”白茂道：“他們準(zhǔn)備殺我的，但是正準(zhǔn)備動手，你們就來救我了?！?/p>
“是嗎？老子以為你叫白毛鼠，正好跟他們江浦十八怪湊成一伙?！眲⒔疰i道：“老子鎖命金槍就不行，不像你們，鼠啊蛇啊魚啊的?！?/p>
“他們……他們已經(jīng)有鼠了，有鼠了，就沒……沒要我，哥哥，放我下來好不好？”

劉金鎖才想松手，聶仲由大步而來，一把掐住白茂的脖子，把白茂又舉起來。

白茂臉漲得通紅，滿臉痛苦。

“被俘后泄露軍情，是死罪你知不知道？”聶仲由冷冷道。

白茂被掐得說不出話來，看起來要死掉了。

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能不能先讓他把我的鐐銬解開，你再掐死他？”

聶仲由轉(zhuǎn)頭看了李瑕一眼，似乎是有些惱火。

李瑕拿了一根鐵絲在手上，又道：“我試了很久，打不開。你說過的，過了長江就給我打開?！?/p>
“還沒過長江。”聶仲由道，“我們還在南岸?！?/p>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把松開手，把白茂甩下來。

白茂咳了好久，才委屈巴巴道：“小的又不是官差……一枚銅錢的軍餉都沒領(lǐng)過……再說了，這些水匪也沒問什么軍情，就只問了我和李瑕蹲牢里那點事……”

聶仲由冷冰冰道：“貪生怕死，再有下一次，我讓你生不如死?！?/p>
白茂捂著自己的領(lǐng)口，縮著身子蹲在地上，低聲下氣地應(yīng)道：“不敢了，不敢了?！?/p>
李瑕則是知道聶仲由本來就沒真想殺掉白茂。

總之多說一句話，既賣個人情，又讓白茂少受點罪，利人利己的事他還是愿意做的……

那邊聶仲由吩咐兵士把貨物都搬回船上，他自己則又帶著劉金鎖出去了一趟。

白茂看著聶仲由的背影，松了一口長氣，湊到李瑕身邊，小聲問道：“他們?nèi)プ鍪裁?？?/p>
“你別管，把我的鐐銬解開?！?/p>
“好咧……”

李瑕很認(rèn)真地看著白茂的動作，又問道：“能教我嗎？”

“這……”

說實話，白茂不太想教，這是他世代相傳的吃飯手藝，哪能輕易教人的？

但看著李瑕那銳利的眼神，那銳利當(dāng)中好似還有幾分好學(xué)精神，再想到呂丙雄、龐天?都不在了，當(dāng)年一起坐牢的朋友只剩下他與李瑕，白茂感動之下，便把開鎖的要點說了。

李瑕仔細(xì)揣摩，又練了好一會兒，最后把鐵鏈?zhǔn)掌饋怼?/p>
又等了很久，聶仲由和劉金鎖才回來。

遠(yuǎn)遠(yuǎn)便聽到劉金鎖那大嗓門在說著話。

“嘿，那水匪也敢稱自己是佘老太君的后人？連我?guī)煾付紡膩聿桓易苑Q楊家槍的傳人，唯恐辱沒了先人……”

白茂于是低聲嘟囔了一句：“可不是嗎？就你繡在身上的那八美逢春圖，我要是你師父我打死你?！?/p>
很快，聶仲由與劉金鎖進了門來。

只見劉金鎖手里提著一個包裹，包裹下面血淋淋一片。

那顯然是顆頭顱……

~~

這支北上的隊伍出發(fā)時有三十二人，才到長江邊，就已死了九人。

除了吳德賢和今日死掉的弩兵，包括蔣興在內(nèi)另外七人的尸體已被水匪們丟到長江里。

聶仲由找了幾件他們的衣物，在水寨后面立了個冢。

他還把“水蚯蚓”老六的墳挖了，湊了十六顆水匪的腦袋依次擺開。

接著，劉金鎖打開帶回來的包裹，也捧出一顆頭顱。

“這是稅兵隊統(tǒng)王泰，勾結(jié)水匪害死了你們，我與哥哥拿了他的腦袋，祭奠諸位兄弟……”

李瑕聽了，不由看向聶仲由。

聶仲由正背對著他，背影像一只螳螂。

但這一刻，李瑕卻感受到了聶仲由的狠厲……吃了虧，就要找回去把對方的腦袋拿下來，這是什么心性？

“歹毒。”

……

這夜，江船順著慈湖河而下，駛?cè)腴L江，向?qū)Π秳澣ァ?/p>
船上響起劉金鎖的大嗓門。

“要老子說，我們跟著哥哥辦事，多好！轟轟烈烈辦大事！我們要是死了，哥哥還會替我們報仇！哈哈哈……”

而白茂看向江中的月亮，只感到無盡的哀怨。

“好你個頭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