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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對打籃球似乎有種莫名的執(zhí)念，一下課，甚至顧不上吃飯，抓緊一切時間搶占場地。

黎川正攬著許京珩從東面的樓梯口下來，手里還抱著籃球：“我昨天被虐慘了，你今天一定要幫我虐回去！”

葉霄跟在兩人后面，不痛不癢地接了一句：“他前幾天說你是他兒子?！?/p>
另外一個也幫腔道：“嗯，前幾天幫你恩人出頭，趕走了搭訕的學弟。說是子債父償?！?/p>
許京珩看了一眼黎川，破天荒地沒罵人。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從早上到現(xiàn)在，還沒懟過人。

黎川轉(zhuǎn)頭，樂了，不怕死地接話：“我沒說錯吧，他都不帶反駁的?！?/p>
話剛說完，許京珩猝不及防地墊了幾步，幾乎從最后幾節(jié)樓梯上跳下來。黎川的手臂還掛在許京珩的脖子上，被人帶著往下走，差點沒摔下去。

“操，他媽嚇死我了。你差點失去你爸爸我?！?/p>
許京珩沒搭理他，眼神定定地看向西面走廊的盡頭。

他們現(xiàn)在正好在二樓的走廊上，東西兩面都有樓梯，西面樓梯口，女孩兒拎著黑色的紙袋，鬼鬼祟祟地往樓上走。

黎川見他停下腳步，把籃球砸在他身上：“看什么呢你？”

許京珩條件反射地接住，又把籃球砸了回去。

黎川這才循著他的視線往前看：“怎么看著這么眼熟?。俊?/p>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許京珩已經(jīng)朝著西面的樓梯口走去。

他明白了！

這小子是要丟下他們?nèi)フ叶魅藞蠖靼。?/p>
他緊緊跟上，邊走邊喊：“不是許京珩，幾個意思，看到恩人忘了親人？我昨天才放出狠話，要把他們打得爹媽不認，你別放我鴿子啊?！?/p>
許京珩看了他一眼，早上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是嫌他們虐得不夠狠？求我去虐你？”

黎川停住腳步，轉(zhuǎn)頭氣急敗壞地問葉霄：“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要幫著對方一起虐你的意思?！?/p>
“這么不夠意思？”

“你長得有學妹夠意思嗎？”

“看臉？你也挺沒意思的?！?/p>
葉霄雙手插兜，沒有說話。

半晌，大概覺得黎川真沒救了，痛心疾首地嘆了口氣：“難怪你談不到女朋友?！?/p>
黎川很不服氣：“之前有個女生為了我差點自殺好嗎？”

“搞搞清楚，那是為情自殺嗎？”

“她說死也不要跟我談戀愛，怎么不算啊？你就酸吧葉霄?！?/p>
“”

黎川墊著步子下樓，走到一樓時候，突然跟保齡球打了個全倒一下，腦子瞬間疏通了：“他不是存天理，滅人欲了嗎？你別告訴我他還俗了??？”

四樓，高三（1）班教室外。

夏知予路過教室門口，裝不經(jīng)意地往里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里邊沒人，倒退回來，半俯著身子趴在窗臺，伸長手，把懷里的可樂一一放到許京珩的課桌。

許京珩這周正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去葛進平辦公室的時候，都能看到他的座位兒。

左邊的書壘得很整齊，課本懶散地攤開著。

她放得很認真，沒看到有人朝她走來。

放最后一聽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什么意思？”

夏知予渾身一僵，像個被抓包的小孩兒，怔怔地趴在窗臺上，雙腳懸著，距地面有十公分的距離。

少年的背抵上鋪了白磚的墻面，偏頭看她，不知道被誰招惹了，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夏知予抱著最后一聽可樂，從窗臺上跳下來，她抬手指了指位置上的黑色紙袋：“我我來還項鏈。順便謝謝?！?/p>
“教室沒人，你謝誰??？”

她被這話噎住，凍紅的指尖無聲地扣著冒冷氣的可樂罐，有些濕。

許京珩沖著那罐可樂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拿給自己，然后側(cè)身伸手，去夠課桌上的紙巾，抽出兩張遞給她：“來教室找我有這么丟人嗎？”

“嗯？”

“你在躲我？”

“不是是你們班人多，我不太好意思。不是你的原因。”

許京珩抬了抬眉，好像知道她在擔心什么。

這是怕被起哄啊。

也是。夏知予臉皮這么薄，動不動就臉紅，這個說法，他能理解。

許京珩就是這點好，通情達理，不會在這方面讓人難堪，自然而然地收回話題。

易拉罐還在不斷地淌水汽，拿得越久越覺得凍手，他拿著可樂舉了舉：“給我的？”

在得到夏知予肯定的回答后，屈起食指去撥易拉環(huán)。拉開的一瞬，里面的氣泡呲呲呲地往外冒，噴涌出來。灌了他滿手。

就算下意識拿遠了，褐色的可樂漬還是沾在了在白色的校服上。

夏知予著急慌忙地去夠課桌上的紙巾，臂長比不上許京珩，夠了一會兒，就覺得身后被人擋了光，熱氣鋪面而來，帶了黑色表帶的手，從自己的手臂旁繞過，輕而易舉地拿到了課桌上的紙巾。

雖然許京珩很有分寸地避讓，兩人沒有任何肌膚接觸，但是夏知予被他虛圈著的身子，整個人像是被蓋上蓋子的燜罐，表面瞧不出狀況，里頭已經(jīng)開始沸騰翻滾。

她轉(zhuǎn)過身，朝一側(cè)挪動步子：“我剛才從販賣機里拿可樂的時候，不小心掉了一罐。”

所以他運氣很好，總共也就四聽，他偏偏拿到了滾落在地上的那聽。

許京珩還在擦衣服上的可樂漬，擦了半天，擦不掉，也就放棄了。他將易拉環(huán)徹底拉開，當著夏知予的面喝了一口。

脖頸處喉結(jié)上下滾動，少年氣中帶著逐漸凸顯的男性荷爾蒙。

喝完，拎在手里，似乎忘了被可樂噴灑衣服的事兒，一點兒都沒脾氣：“項鏈也還了，可樂也喝了。還不去吃飯？”

夏知予遲滯地‘哦’了一聲，想到許京珩這個點還在教學樓，估計也沒吃：“你怎么也沒去吃？”

還挑在這個點回教學樓。

許京珩剛要解釋，樓梯口那兒就傳來了黎川一驚一乍地聲音：“我就說你怎么放我鴿子不去打球，躲著喝恩人的可樂呢？”

說著，蹦了上去，伸手去搶許京珩手里那罐開了的可樂。

兩人身量差不多，黎川183，許京珩186，但是許京珩手長，拿著可樂罐往上一舉，黎川要搶過來，還是有點困難。

夏知予抬頭看著費勁兒，好意提醒道：“學長，不用搶的，我都買了，謝謝你們那天幫我說話?！?/p>
她指了指課桌上的另外三聽。

許京珩舉著可樂的手僵了一下，心想敢情是還四份人情，不是單給他一個人的啊。

黎川看到許京珩的表情，太清楚他在想什么了，一手捂著肚子笑，一手沖著夏知予比了拇指：“學妹，你是辦大事的人?！?/p>
他一點兒都不客氣，直接把三聽可樂抱在懷里，分給葉霄他們。

分完發(fā)現(xiàn)夏知予沒聽懂他說的話，解釋道：“我兒子說話噎死人，你是能噎死我兒子的人?！?/p>
“你兒子”這是她第三次聽到黎川這樣說話了：“你們男生都喜歡給人當爸爸嗎？”

“我們還喜歡給女生當”

葉霄平時跟男生廝混在一起，嘴沒把門的時候，有些葷話脫口而出。

許京珩當然知道他要接什么，還沒等他說出最后兩個字，一把攬過他的肩，拿可樂灌他。

“說話不分場合是吧？”

葉霄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女生，作勢拍了拍自己嘴：“我的錯我的錯?！?/p>
黎川也推了葉霄一把，示意他注意點。

夏知予不知道他們在打什么啞謎，但是話聽一半，很難受，看著許京珩，眼底溢出求知欲：“給女生當什么？”

“當牛馬?！?/p>
當牛馬？

聽起來不足信，但是許京珩表情嚴肅認真。

所以，他是經(jīng)常為了班級里的女生奔前忙后嗎？

-

中午的時候，夏知予被黎川和葉霄他倆慫恿著一起吃飯。夏知予架不住熱情，被他們簇擁著去了食堂。

食堂有十個窗口，每個都以不銹鋼欄桿分道。因為去得晚，食堂窗口只剩寥寥幾個菜。

黎川摸走許京珩的飯卡，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指了指食堂一樓最里邊的十號窗口：“沖小炒！別跟他客氣，隨便點。”

五個人往里走，站在小炒窗口面前。黎川闊綽地點了六個菜，問夏知予：“學妹有沒有忌口的？”

夏知予還在摸飯卡：“我可以自己點?！?/p>
“沒事兒。你學長我”

他本來想說‘你學長我請了’，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搶了許京珩的飯卡，既占他的便宜又逞口舌之快不太厚道，就改口道：“你學長許京珩請的，哦，不對?！?/p>
轉(zhuǎn)頭挑釁地看了許京珩一眼；“你不行啊。她甚至都沒喊你一聲學長。?！?/p>
說完，飯卡在刷卡器上一放，發(fā)出‘滴’地一聲。

夏知予動作一頓，只好說：“那我沒什么忌口的?！?/p>
這個時候，食堂沒多少人了。里面熱氣重，天花板上的電扇拼命地吹著風，發(fā)出老舊的‘吱嘎’聲。幾個人靠著排隊欄桿等菜聊天，因為身邊多了個學妹，所以說話有些顧忌。

黎川很合時宜地沒讓夏知予掉隊，時不時地將話題引到她的身上：“你們班運動會準備得怎么樣了？進行到哪一步了？”

“好像還在征集口號?！?/p>
“這么慢？主持人選了嗎？”

“主持人？這要選嗎？”夏知予剛來市一中，沒參加過校級活動，很難想象運動會的場面。

黎川想了一會兒：“學校會推選4位同學當運動會開幕式的主持人，高一高二都有一個名額，高三有兩個。高三么，他肯定是一個，另外一個應該還是顏舒茗吧？是不是啊許京珩？”

顏舒茗？

夏知予沒聽過這個名字，于是順著黎川的視線，同樣看向抵著柱子的少年。

許京珩雙手環(huán)胸，懶懶地掀眼：“問我干嘛？”

“她跟你熟啊，我不問你問誰。她高一的時候不是沖著你去當主持人的嗎？”

“你造謠張口就來？”

“不是你那會兒被葛大爺推上去當開幕式主持人，你當了兩年，她也競選了兩年好嗎？”

許京珩沒說話，氣氛好像一下子凝固起來。夏知予靠在他們對面的欄桿上，手指不由自主地劃著鍍鋅噴塑鋼管。

“那你非要這么說的話我看你挺關(guān)注我啊，怎么？對我有意思？是要跟我試試？”

黎川收回話題，直接罵出聲：“能別惡心我嗎？”

二人互懟的時候，葉霄已經(jīng)把小炒端到桌子上。

夏知予坐在許京珩的旁邊，夾菜的時候不敢有太大的動靜，所以只吃就近的那盤。才吃沒多少，一只好看的手橫入眼底，他端菜盤的時候，手臂青筋明顯，勁實有力。

夏知予咬著筷子，眼睜睜地看著許京珩拿走了洋蔥炒雞丁。

緊接著，一盆蒜苔牛肉擺在了自己面前。

那盤牛肉，黎川還沒舍得動手，他哀怨地看了一眼許京珩，卻見他默不作聲地吃著碗里的飯。

但是當著人學妹的面，黎川也不能多說什么，開始跟葉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許京珩從進入食堂后一直沒跟她說話，直到現(xiàn)在才忍不住開口：“有忌口怎么不說？”

夏知予嘴里還含著米飯，默不作聲地嚼了嚼，咽下去：“也不是不能吃，所以不算忌口?！?/p>
但她會下意識地回避，不去碰沾了很多蔥、或者沾了很多香菜的那一部分。

那些動作其實挺明顯的，也難怪許京珩看得出來。

“不喜歡也可以說?！?/p>
夏知予一手搭著碗，一手夾著米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筷子錯開，一團米飯，又掉回了碗里。

不喜歡也可以說。

在旁人看來不過是短短的、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于她而言，卻是有些觸動。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挺活潑，也有很好的朋友。后來由于夏宏深工作方面的調(diào)動，她跟著搬了幾次家，每次一到新的地方，她就要重新適應環(huán)境，好不容易適應了，過了兩三年，又不得不跟著夏宏深再度離開。

夏父從基層一路往上，很不容易，她從小就懂事，知道不惹父母生氣，不讓他們操心。尤其在經(jīng)歷了初一那件事之后，她時常囿于自我，不敢與身邊之人有過多的接觸。久而久之，她變得不愛溝通，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喜歡與不喜歡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就算盈聚了委屈，最多也是悶在被子里哭上一場。

這幾年，她已經(jīng)盡可能地克服自己卑怯的情緒，慢慢把心里的水汽凝結(jié)成溫柔干凈的云團。

沒有人知道自我克服的過程有多艱難，所以在聽到許京珩那句話的時候，似乎找到了可以共情的人，然后一切情緒都有了支撐點。

不喜歡也可以說。

可以自由表達。

永遠都有拒絕的權(quán)利。

夏知予握住筷子，遲疑了一會兒，把不小心夾進來的姜塊挑了出去：“姜也不吃的。”

許京珩只是笑笑。

心里卻想著，女孩子都這么別扭嗎？

明明有不喜歡吃的東西，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沒等他想明白，黎川就陰陽怪氣地“嘶”了一聲。

葉霄緊跟著調(diào)侃：“嘖。學長，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其實不吃洋蔥？”

許京珩看了他一眼：“不吃下桌?！?/p>
葉霄捂著胸口：“你偏心啊?！?/p>
許京珩抓著他的手，往左側(cè)挪了挪：“心臟在這兒。不在正中間，本來就是偏的。你這樣的話，不用下桌了，直接下考場吧?！?/p>
-

之后幾天，夏知予除了學習，就是跑800米，一段時間練下來，她的成績基本穩(wěn)定在三分二十五秒，最主要的是，她已經(jīng)慢慢克服了800米帶來的恐懼。

再過一周就是運動會，運動會的氛圍陸陸續(xù)續(xù)地被同學烘托起來。

班級除了征集主席臺下檢閱的口號，慢慢地開始排練出場的形式，以及投票選出各個班級的舉牌手，推選開幕式的主持人。

高一進度有點慢，還卡在口號這一部分。教室里嘰嘰喳喳的，大家都在踴躍發(fā)表意見。

“追得上法拉赫，超得了博爾特。這條怎么樣？”

法拉赫是倫敦奧運會5000米和10000米賽事的金牌獲得者，博爾特是倫敦奧運會100米和200米的金牌得主。

于左行站起來說了一句：“口氣挺大啊。還不如‘我愛學習，學習使我媽快樂’，這才叫寫實好嗎？”

程岐此刻趴在桌子上，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因跟于左行成為同桌而覺得丟臉。

夏知予沒有加入其中，她語文成績好，班主任趙海瓊把運動會入場的通訊稿和加油稿交在她手里，手里的稿子還沒寫完，便沒去湊這個熱鬧。

學校規(guī)定每個班都要寫三篇備用的加油稿，比賽的時候主席臺上的麥克風是開放的，如果班級有人在參加比賽，同班同學就可以沖上主席臺念備用的加油稿。

當然也有那種即興發(fā)揮，夾帶私貨的同學。雖然只是一句普通的“誰誰誰加油”，但是大家心知肚明，這是隱晦地表達最純粹的愛意。那天沒有鋪天蓋地的表白，卻能聞到風中捎帶而來的甜意。

第七節(jié)課下課，陳閔最后征集大家的意見，統(tǒng)計票數(shù)，票數(shù)最高的竟然是一句中規(guī)中矩的口號。畢竟是高一新生，有些稚嫩，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就算一時口嗨，想要與眾不同，也不敢在校領(lǐng)導檢閱的時候冒頭。

確定口號后，趙海瓊領(lǐng)著自己班的學生去操場排練。

大家都蔫蔫兒的，沒有氛圍烘托，生喊有點尷尬。就算趙海瓊再怎么鼓動，他們也只是把聲音憋在喉嚨里

 ，一點兒都不像十五六歲年紀該有的風貌。

趙海瓊鼓舞了幾次，都沒起到什么效用，于是抱著胸，蹙眉看著眼前懶散的學生：“你那手掌能擋什么太陽。放下來，抬頭挺胸，人站直。讓你們喊個口號怎么就這么費勁兒啊？哪個班像我們班這樣，練了半節(jié)課，口號都喊不整齊，就這樣還展現(xiàn)班級風貌？不嫌丟人?。俊?/p>
她看見隊伍里邊還有幾個不停講話的學生，條件反射地想抓粉筆頭，一抓抓了個空，就只能指著他們：“還講？再講上來講。你們真是我?guī)н^最松散的一個班，一點集體榮譽感都沒有?！?/p>
你們是我?guī)н^最吵的一個班。

你們是我?guī)н^最差的一個班。

你們是我?guī)н^最松散的一個班。

這些話他們在初中聽了三年，早就免疫了。

“來，跟我一起喊。放馬金鞍！惟我三班！青春無畏！心向遠方！”

同學們看著班主任喊得起勁兒，越發(fā)覺得尷尬，頭埋得低低著，看著自己的鞋面，覺得羞恥。操場上還有別的班的同學，穿著藍白色校服，整整齊齊地站成四列。聽到趙海瓊帶頭喊口號，低低地發(fā)出笑聲。

趙海瓊走到旁邊的班級，眼風犀利，掃了一圈：“笑什么笑？有這么好笑嗎？我喊得不行，你們班給我喊一個??！”

他們的班主任也很配合：“喊一個給他們聽聽?！?/p>
這個班練習的時候，也跟悶雷一樣，氣氛沉悶。大概被3班的班主任一激，爆發(fā)出響亮的聲音：“東風吹！戰(zhàn)鼓擂！我們一班怕過誰！”

“好low啊。這都被用爛了好嗎？”

“我還以為有多新穎，還沒我們班的好呢?！?/p>
一喊出來，其實也是稀松平常的句子，但好在氣勢十足，勉強占了上風。

挑釁的氣息在操場上彌漫開來，都是熱血青春的年紀，逆反心思重，他們討厭強硬的逼迫，但很吃激將法這套。

兩個班跟打擂臺一樣，把對方當做潛在對手，誰都不服氣，不服輸。

趙海瓊和1班的班主任互望了一眼，面上雖然不帶笑意，但似乎很滿意今天的排練：“記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運動會那天就拿出這種氣勢來！聽到?jīng)]有？”

大家齊刷刷地喊‘聽到了’。

回到教室的時候，夏知予已經(jīng)喊得滿頭是汗。她正拿著紙巾擦額頭，陳閔已經(jīng)站在講臺上，維持班級的紀律。

他說話的聲音一貫溫和，但挺有氣場，能壓得住人，往講臺上一站，班級很快安靜下來。

“距離下課還有一段時間，我們選一下班級舉牌手。有沒有人自愿當舉牌手的，可以舉手示意一下?！?/p>
教室里窸窸窣窣地議論著，于左行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趁機抓住程岐的胳膊，向上一舉：“這里有一個?！?/p>
程岐一邊跟他抗衡，一邊罵人：“你是不是有病綠燈行？”

被這兩人一鬧，有人陸陸續(xù)續(xù)地被同桌推搡著站了起來，還有一些想當舉牌手卻不好意思毛遂自薦的女孩，也在鬧哄的氛圍下站起聲。

“除了舉牌手，想報名校運會主持人的同學也可以站起來，我們先在班級內(nèi)部推選，統(tǒng)一報送給教務處。報送后，學校會在周五下午舉行一場小型的演講比賽。以演講加即興演講的形式，挑出入選的同學。”

陳閔掃了一圈，手指在空氣中點了點，正要把名字寫在黑板上，記名投票的時候。

一道纖細的身影，緩緩地站了起來。

程岐揪著于左行的后頸皮，木訥地看向夏知予：“沒看錯吧我？魚魚怎么站起來了？”

“她要沖舉牌手還是主持人阿？如果是舉牌手，夏知予外貌碾壓我們班所有女生，她站起來，票數(shù)絕對一騎絕塵啊。”

“話是這么說的”

但是夏知予一直很低調(diào)，沒有架子，也不愛冒頭，所以當她站起來的時候，別說班里的其他女生，就連跟她玩得好的程岐，都覺得是個意外。

-

黑板上有一條白色的分割線，左邊是舉牌手報名，右邊是主持人競選。

陳閔看到夏知予的時候，下意識以為她要當舉牌手。畢竟夏知予確實長得好看，競選舉牌手，票數(shù)應該沒有什么懸念。他甚至沒有將夏知予和‘主持人’三個字聯(lián)系在一塊兒，所以直到夏知予說自己想競選主持人的時候，陳閔寫字的手一頓，回頭‘啊’了一聲。

班級里的人也開始交頭接耳。

因為夏知予的話實在太少了。他們很難想象，一個沉默寡言的主持人會是什么樣子的。

此時的夏知予，眼神很堅定，但是仔細去看，就會發(fā)現(xiàn)，那雙撐著桌面的手正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我想競選主持人?！?/p>
這是她第二次表明自己的意愿。

“這反差也太大了?！?/p>
班里一片嘩然。

陳閔雙手下壓：“我看競選主持人的，一共有三位同學。不如這樣，我們想一個話題，讓這三位同學做一分鐘的即興演講，其他同學聽完后再進行投票。至于話題圍繞‘勇氣’怎么樣？”

即興演講是對表達能力和邏輯思維的雙重考驗，相對來說比較公平，沒人有異議。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給三位競選者思考的時間。

大家知道夏知予的寫作能力很強，但是文字和說話是兩門藝術(shù)，就算她能想出很好的稿子，也不一定能通順地表述出來。

所以在沒出結(jié)果之前，任何人都有機會。

關(guān)于勇氣，太好抒發(fā)了。一連串的排比句式，像浪花一樣，哐哐地撞擊著巖石，讓人心生澎湃，鼓掌歡呼。輪到夏知予的時候，剛才的熱情已經(jīng)褪去大半。

她走到講臺上，深吸了一口氣，等底下的氛圍全部冷卻，她才不急不緩地開口，自我調(diào)侃地問了一句：“大家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程岐帶頭站起來，大聲喊了一句：“是！”

夏知予對上她擠眉弄眼的神情，突然松了口氣。

她的稿子沒有鏗鏘的排比句，當所有人都在夸贊勇氣的時候，她卻在渲染‘害怕’。她把自己緊張的情緒渲染出來后，緊接著又拋出一個問題。

害怕，那還算勇氣嗎？

這個階段，大家都在急于成為一個小大人，對成人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同時也伴隨著對于未知的害怕。大家被她的問題吸引，仰著腦袋等她的后話。

她引用了斯科特·派克曾經(jīng)謝過一句話：多數(shù)人認為勇氣就是不害怕，現(xiàn)在讓我告訴你，不害怕不是勇氣，它是某種腦損傷。勇氣是盡管你感覺害怕，但仍能迎難而上；盡管你感覺痛苦，但仍能直接面對。

“所以，我覺得，害怕，沒什么可恥的，膽小鬼有膽小鬼的勇氣，如果沒有害怕作為依托，就很難彰顯勇氣的力量”

初中的時候，她是躲在聚光燈之外的學生，就算偶爾照進一束光，那也是同學拿著手電筒直照眼睛的惡作劇。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有一束光是為自己而打的。

因為她知道，在那些瞧不清方向，聽不到回音日子里，她是那人眼里不回頭永遠都看不到的影子。

現(xiàn)在，她終于有機會站在他面前，心底滋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被他看到的念頭，就是因為這個念頭，她才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

盡管說完這番話，脊背上淌滿了汗，但她卻覺得前所未有開心。

膽小鬼也有膽小鬼的勇氣。

這種開心的感覺，來源于被少年看見的渴望。

卻又好像不單單是為了心里的那個少年。

-

周五，藝術(shù)樓小劇場。

小劇場是下沉式的，像個放大版的階梯教室，前幾排帶長桌，三排往后統(tǒng)一安了帶旋轉(zhuǎn)桌板的劇院椅。

被班級推選出來的同學，抽簽決定自己的上場順序。高三沿用上屆運動會的主持人，剩余兩個，分別在高一和高二的二十位學生中進行挑選。

夏知予在抽簽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許京珩。

但她沒想到，許京珩竟然坐在評委席的位置上。

他低頭轉(zhuǎn)著筆，不帶任何情緒地問了一句：“名字，幾號？”

夏知予抓著揉皺的紙條，頭皮發(fā)麻：“夏知予，五號?！?/p>
那人聽到她的名字，有些意外。

擺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張記錄順序的白紙，換句話說，他來藝術(shù)樓之前，壓根沒看過入選的名單。

也不知道夏知予參加了此次競選。

他抬眼看向她，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當真沒聽清，又問了一遍：“幾號？”

“五號。”

許京珩視線未動，伸手去翻旁邊的紙盒，翻出五號圓標貼紙，遞給她。

夏知予伸手去接，扯了扯，沒扯動。

那人拿著貼紙的另一端，往回扯了扯，大概是記起黎川的那句“她甚至都沒喊你一聲學長”，心里起了劣性：“不喊人就算了。謝謝都沒有？”

語氣終于有些波動，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不爽的情緒：“你躲什么？”

夏知予的手被他帶著向前，她下意識地拽了一下，以為沒用多少力，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圓標貼已經(jīng)被她搶在手里。

她沒想用搶的顯得她很強硬一樣，但是手上的動作沒有給她半點解釋的機會，她尷尬地把抽簽的字條留在廢棄紙盒里，然后匆忙丟下一句‘謝謝’，就跑去后排坐下候場。

許京珩垂眼，看著名單上的名字，兀自輕笑了一聲：“挺愛裝不熟的啊?！?/p>
第一輪篩掉了將近23的同學，剩余部分進入第二輪，即興演講。

夏知予看得書多，知識存儲豐富，立意新奇，總能選出一個標新立異的角度，讓人耳目一新。結(jié)果是當場公布的，高一3個人，高二3個人，站在舞臺左右兩邊。幾位老師推諉了一番，結(jié)果把得罪人的評審和名次公布丟到了歷任主持人身上。

許京珩邁上舞臺，從夏知予面前走過，站在兩個年級中間，低頭看著手里的分數(shù)。

他先宣布了高二的成績：“高二（3）班89分，4班905分，7班885。恭喜高二（4）班的這位同學?！?/p>
按照流程，很直接地宣布了成績?？伤麉s又端得一副走走過場的樣子，單說了班級，連那幾位同學的名字都沒念出來。

宣布完高二，他又翻了翻高一的成績。

夏知予緊張得不行，按照班級順序，排在她前面的還有高一（1）班的同學，等宣布了1班的成績，才會輪到3班。她暗暗低下頭，盯著自己屈起手指，準備算分數(shù)。

許京珩看到她的小動作，沒搞吊人胃口的那套，直接走到她面前：“恭喜啊夏知予同學。”

夏知予沒料到他會念自己的名字，神色微怔，看著他站在自己面前，落落大方，臉上的笑意不加掩飾。仿佛在說，你裝你繼續(xù)裝，不是喜歡裝不熟嗎，我偏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念你的名字。

坐在下面等她的程岐，突兀地站了起來，搖著于左行的肩，拼命地晃。

于左行被她晃得想吐：“夏知予這又要主持又要跑800的，怎么每一個都在我預期之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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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二開始就是校運會，一共三天，連著國慶假期。

學校占了周末的時候，騰出藝術(shù)樓的小劇場，讓主持人磨合排練。

高一高二每周放假，高三是雙周放一次。碰上雙周的周六，學校里空無一人。夏知予跟門衛(wèi)說了排練的事，從門衛(wèi)那兒拿了小劇場的鑰匙，頂著太陽往藝術(shù)樓走。

走了一半，身后響起車鈴的聲音。

她沒停下腳步，往里側(cè)讓了讓路。

然后聽見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她扭頭去看時，許京珩兜起的校服外套剛好貼回腰腹，他捏著剎車，伸腿在地上一點，停在她左邊。

是輛山地自行車。

大概是風吹過的緣故，他的頭發(fā)有些散亂，沒那么規(guī)整。

看到夏知予的時候，抬了抬下巴：“排練也背書包？”

“我?guī)Я俗鳂I(yè)排練的間隙可以寫一會兒?！?/p>
“不然會寫不完？”

他這語氣，好像寫不完作業(yè)是件多么難以理解的事。

但是從二人的分數(shù)上來看，夏知予也沒指望他能理解：“快月考了，作業(yè)有點多，但我不會耽誤排練的。”

開幕式的稿子已經(jīng)發(fā)到每位同學的手里，這是夏知予第一次當主持人，拿到稿子后，不敢拖后腿，不僅把自己的部分背誦下來，還把其他人的主持稿都順了一遍。

“書包給我?！?/p>
書包帶被她一扯，滑稽地往上爬了爬：“不重。我自己能背?！?/p>
他沖著夏知予伸手，兩指動了一下：“長個子呢，別壓矮了?！?/p>
“那你也長啊”

“我都一八六了還長??？再長下去，找不到女朋友怎么辦？”

“怎么會找不到女朋友，學校表白墻上都是你的名字”

她越說越心虛。

誰沒事關(guān)注學校表白墻啊。

許京珩愣了一下，顯然發(fā)現(xiàn)她話里的漏洞：“都？不是說作業(yè)多，寫不完嗎？沒空寫作業(yè)有空數(shù)我名字啊？”

“我就是偶然刷到，點進去看了一下！”

夏知予邁開步子，就要往前走，許京珩抓住了她的書包拎帶，又把她拽了回來：“書包給我?！?/p>
她斗不過許京珩，只好把書包遞給他。

那人動作熟稔地把書包背上，書包大小對夏知予來說剛剛好，許京珩肩寬，背在他身上，又緊又擠。

看著就不舒坦。

兩人并排走在校園里，雙周的周末，平日里上了發(fā)條的高中時鐘，好像突然在這一刻停止。九月底的天氣還是有點熱，但一切都在循序漸進地步入秋日，太陽像是被打薄了，失去了夏日的厚重，輕透的光從香樟樹上照落下來，雖然橫亙在兩人中間，卻少了一些阻隔。

她主動開口，找了話題：“你今天怎么騎車了？”

“你？”

他哼笑了一聲，撐著車把手：“我發(fā)現(xiàn)，你很愛跟我裝不熟啊？路上碰到我，是讓你覺得丟臉了嗎？怎么裝得故意沒看到我一樣？”

‘故意’兩字讓夏知予開始緊張。

許京珩說的沒錯，她就是故意躲閃。

但她躲閃，是因為害怕眼里溢出的喜歡太多。

夏知予的心里正在不斷地打鼓，她在認真思考的時候，就會輕微咬住下唇。這個小習慣，就連她自己都沒發(fā)覺。

許京珩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見她若有所思地思考上了，就還挺想逗逗她的。

“你這樣我挺沒面子的?！?/p>
“??？”

“你都能叫黎川一聲學長了，我好歹算你半個家教，那就算你不喊聲哥，至少得給我同一個待遇，喊我聲學長吧？”

“這跟面子，有什么關(guān)系嗎？我只是年級低，但我不傻?！?/p>
“諒解一下，我們高年級呢，就是有點虛榮心。不然高一高二不就白熬了嗎？”

許京珩瞥見她的神情，覺得她實在有趣，又添油加醋地說道：“高三內(nèi)部競爭挺嚴重的，你也看到了，我跟黎川搶著給對方當?shù)?，你這樣，我怎么壓得住他？”

他的語氣聽起來有點認真，但是渾身上下又透露著一種騙人的意味。

騙她喊他一聲‘哥’。

可是

上上周晚自習的時候，有高一的女生偷偷叫他‘京珩哥哥’，他態(tài)度漠視，語氣疏冷

當時回了人一句什么來著？

夏知予想了一會兒，記起來了。

她疑惑地看向許京珩，照貓畫虎地還回去：“可是，我也沒分你家產(chǎn)啊”

怎么能讓我喊你哥呢。

作者有話說：

多年以后霄子才反應過來：這狗東西真不騙人啊。說什么心臟不在正中間，本來就是偏的，我以為他在開玩笑，結(jié)果他是認真的，他是真偏心。

蝦皇餃：生物書上這么說的，我還能騙你不成嗎？就你這還理科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