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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蘇從丞相府回來后，就一直坐在庭院內(nèi)，等候皇帝的詔書。

他知道自己沒有說動李斯等人，必然會遭到嬴政的懲戒。

只是沒想到這次的懲戒，竟如此之重。

從蒙毅手中接過詔書，扶蘇垂頭喪氣的低聲詢問道：“敢問上卿，扶蘇真的錯了嗎？”

蒙毅看了眼扶蘇，心中從來沒這么郁悶過，默然片刻，旋即朝扶蘇拱手道：“長公子，我們?nèi)空f話吧。”

扶蘇見蒙毅沒有立即要走的意思，便將他帶進了自己的書房。

等仆人將燭光點亮，都退出書房后，蒙毅才沉沉的說道：“長公子，陛下的病情愈發(fā)嚴重了?！?/p>
他只說了這一句，就輕輕打住了。

扶蘇木然的嘆了口氣，猶如一尊雕塑般沉默不語，眼角的淚水也潺潺流了出來。

蒙毅看著他的樣子，欲言又止，良久，才低聲勸慰道：“長公子，聽臣一句勸，回九原吧！”

扶蘇聞言，艱難的站起身，朝蒙毅施了一禮，轉(zhuǎn)身便要走。

“長公子且慢！”

蒙毅上前一步攔住他：“臣還有話要說?！?/p>
扶蘇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依舊沒有說話，只是重新坐回了座位。

蒙毅拱手道：“長公子，臣和家兄一直對您寄于厚望，但您此次擅自回咸陽，實屬不明智！”

“此前陛下已經(jīng)讓臣準備冊封太子事宜，只等合適的時機冊封您，不想您竟擅自回咸陽，擾亂大局，實乃一大憾事也！”

“您回來之后，臣就曾告知您，趙高阻攔你見陛下，其實是陛下有意而為之，您卻固執(zhí)己見，險些釀成大禍！”

“本以為你會收手，卻沒想到您竟去丞相府論政，以至惹了眾怒，讓陛下不得不嚴懲您......”

扶蘇側(cè)頭望向蒙毅，面無表情道：“上卿是說，我的論政錯了？”

蒙毅搖頭：“政事沒有對錯，只在于決定政事的人！”

扶蘇一愣：“上卿此話何意？”

“長公子，坑儒之事并非你一人反對，我與家兄也持反對意見，而且也有人向陛下當面提議，但最終不了了之，你可知這是為何？”

“還請上卿明言?！?/p>
“我們反對，最終適可而止，那是因為我們不能斷定這樣做的對錯，既然不能斷定對錯，那就依照皇帝的決斷辦事，這就是順勢而為。”

“你看到的只是儒案，看不到的卻是儒家對大秦的試探，若是誹謗君王都能被輕易饒恕，那我大秦的法治豈不是成了笑柄？又如何開展新政？”

說到這，蒙毅的言辭激進而坦誠：“恕臣直言，長公子深處軍中，當知軍令如山，陛下既然有了決斷，吾等身為臣子，必當依令行事，若人人都像長公子這樣固執(zhí)己見，那皇帝之威何在？”

“更何況，長公子乃儲君人選，萬眾矚目，公然反對皇帝，你讓陛下如何自處？”

扶蘇聞言，恍然想起嬴政和趙昆的話，不由心神震顫。

沉默良久后，扶蘇起身朝蒙毅躬身施了一禮，然后轉(zhuǎn)身朝書房外走去。

“長公子……”

蒙毅原本還想勸阻扶蘇，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扶蘇消失在自己視線中。

………

扶蘇出了書房，宛若行尸走肉一般，漫無目的的游走著，不知不覺竟又來到了趙昆的院落。

矗立良久，最終還是進了院門。

而這時，趙昆正坐在床頭，猶猶豫豫的點開抽獎轉(zhuǎn)盤，準備抽獎。

就在扶蘇接旨的剎那，他的計劃便成功了。

這次抽獎機會，也是計劃成功的獎勵。

不過，還沒等他點擊開始，門外便傳來吳誠的聲音：“公子昆，長公子來了！”

“嗯？”

趙昆挑了挑眉。

大哥這是怎么了，天都黑了，還往自己這跑？莫非父皇已經(jīng)同意自己去頻陽了？

想到這，趙昆立刻翻身起床，穿著睡袍就出了門。

剛見到扶蘇，他整個人都傻了。

心說這還是自己那個英明神武的大哥嗎？

只見扶蘇發(fā)髻凌亂，眼神萎靡，跟個肺癆鬼似的。

“大哥.....”

趙昆試探著喊了一句。

扶蘇抬頭木然的看了趙昆一眼，隨后找了個石凳，沉沉坐下，不言不語。

趙昆知道他被嬴政懲戒了，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隨后硬著頭皮上前招呼道：“大哥，有什么不開心的，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扶蘇愣了下，一臉錯愕的看向趙昆，心說咱們可是兄弟啊，有你這么勸慰人的嗎？

不過，想到趙昆之前說的那些話，他又忍不住嘆息道：“昆弟，我錯了！”

“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只看利弊！”趙昆不以為然的說道。

扶蘇聽到這話，心中有些驚訝，因為眼前的趙昆，與他印象中的趙昆出現(xiàn)了偏差。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口誤，趙昆連忙朝吳誠招手道：“去拿幾壇酒來，我要與大哥不醉不歸！”

“諾！”

吳誠應了一聲，然后屁顛屁顛的抱了幾壇酒過來。

扶蘇看了眼酒壇，有些不解的望向趙昆：“我們?yōu)楹我嬀?？?/p>
當然是把你灌醉，送回家??！

趙昆心中這樣想著，嘴上卻意味深長的道：“大哥，我知道你方才為何垂頭喪氣，不就是覺得自己辜負了父皇的期望嘛！”

“其實這也沒什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見解，父皇也不一定都是對的，你又何必糾結(jié)？”

扶蘇搖頭：“可我身為長子，不僅沒能替父皇分憂，反而使得他病情加重，實乃不孝?。　?/p>
“大哥，你現(xiàn)在只是長子，又不是太子，談什么替父皇分憂？咱們兄弟十幾個，誰當皇帝還不一定呢，你又何必將所有的責任扛在自己身上？”

“更何況，你捫心自問，自己真把太子之位放在心上了嗎？”

嗡——

此話一出，扶蘇只感覺腦瓜子嗡嗡的響。

蒙毅說的對，自己不該固執(zhí)于儒案，父皇說的對，自己若是懂些謀略，何至于這般境地？趙昆說的也對，自己確實沒將太子之位放在心上。

古往今來，凡是覬覦太子之位的人，哪個不想盡辦法討好君上？

自己這些年，只顧著惹父皇生氣了。

見扶蘇臉色越來越蒼白，趙昆忍不住嘆息：“你的堅強，不過是你的偽裝罷了。”

“你害怕辜負所有人的期望，所以你始終找不到自己的路……”

扶蘇聞言，身子一顫，不禁抬手扶面。

眼淚從臉頰緩緩流下。

“我真的很沒用對嗎？”

“嗯?！?/p>
“嗚嗚嗚——”

是的，堂堂大秦皇長子，被趙昆一個字破防了。

趙昆見扶蘇哭得撕心裂肺，心中暗暗搖頭，半響，從懷中掏出一根煙遞給他：“來根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