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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焦炭味道混合熱浪撲面而來，噼里啪啦聲響里，濃煙滾滾，火光滔天。
深秋的天，也熏烤得人后背冒汗。
容渡飛檐走壁而來，到的比宣榕還要快點。
他早已孤身入室又掠墻而出，左手拎著個嚇傻的小男孩，懷里抱著個要哭不哭的小丫頭。
小丫頭被熏得烏漆嘛黑，在見到宣榕的那刻，終于忍不住放聲嚎啕：“容姐姐……姚二哥他們、他們還在里面……”
“嗯別怕?！毙虐矒岬孛嗣⊙绢^后腦勺，將目光轉(zhuǎn)向容渡，“情況如何？”
容渡小臂和肩側(cè)已有明顯燒傷，他眉也不皺，將兩個孩子平穩(wěn)放到地上，一板一眼道：
“起火點三處，圍宅而起，不好辦。老人小孩被困在最里面主宅，郡主，我再進去……”
“宅院多樹，你進去就出不來了?！币幻?，兩個小孩兒身上濕漉漉的，宣榕猜測主宅邊的水缸派上了用場，那大概還能拖半盞茶時辰，便制止他的冒進，“這火得從外面滅——這么久，鄰里鄉(xiāng)親沒人幫忙？”
容渡不像容松，不是呼天搶地求人救火的性子，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不對勁。
他遲疑地掃了眼圍觀人群，百姓們或竊竊私語，或眼露畏懼。
有幾個想上步相助或是回去拎桶，被旁邊人扯住搖了搖頭。
順著他們瑟縮的眼神望去，四五個青衣衙役隱沒在人群里，虎視眈眈注視著他們。
容渡火氣噌得就上來了，想也沒想走過去，三下五除二地將這幾人揪出來，打趴在地。
同時喝道：“去拿桶挑水救火啊！一旦蔓延開來，誰家不遭殃？！”
百姓剛要有所動作，被容渡踩著臉的一個衙役，抬起手指向人群，口齒不清地威脅道：“窩堪雖敢！遭死！”
“啪嗒”一聲，他那只手也被容渡踩在了腳下。
“……”
在眾人面面相覷的寂靜里，宣榕攬住兩個小孩，輕聲道：“鄉(xiāng)親們不用擔(dān)心，隨我而來的幾位都是州郡軍里的百戶，回去便和太守如實稟報，不會讓百姓受委屈的——還請各位鄉(xiāng)鄰救救宅院里的人，事后必有重謝?！?/p>
許是容渡武力值太有說服力，襯得衙役們的威脅格外蒼白。
又或許是宣榕神情懇切，在場不少鄰里都受過她恩惠，于心不忍，小部分人一哄而散去找家伙事救火。
剩下的還在猶豫。
直到由遠(yuǎn)及近、飛磚踏瓦，有人踩著房頂過來。
單看穿著，褐衣短打，像是尋常小販，但腳步極穩(wěn)，肩上扛著個麻袋也如履平地
，靠得近了，眾人才發(fā)現(xiàn)麻袋會動，再一看——
一個頭發(fā)凌亂的公子從麻袋里探出腦袋，聲嘶力竭吼道：“救命——?。?！”
宣榕：“……”
她眼力好，遠(yuǎn)遠(yuǎn)的，就能看清這人是方才茶鋪老板，更發(fā)現(xiàn)那狼狽不堪的“麻袋”是……曹孟？
耶律堯讓人把曹孟綁過來了？
就在她愣神的空檔，茶鋪店家足尖輕點，立在了附近的墻頭，對耶律堯示意：“主上，問了，確實是他讓人放的火。”
耶律堯正低頭和兩個哭兮兮的蘿卜頭對視，從他們抓著宣榕裙擺的手上一掃而過，抬起頭，看向等待他下令的手下。
他眉間劃過戾氣：“看我干什么？扔進去?！?/p>
又像是想起什么，補了句：“找個好點的地方，別讓他死了?！?/p>
一墻之隔，烈焰滔天。
干凈利落的一聲撲通聲，麻袋被扔了進去。
殺豬般的嚎叫應(yīng)聲而起。
耶律堯在慘叫聲里，滿意地唇角一勾，側(cè)過頭，對曹家人馬道：“現(xiàn)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了，沒別的意見了吧？”
“……”他們哪里還敢有別的意見。
家丁和衙役們一邊嚎著“少爺”，一邊從地上掙扎爬起，四肢不調(diào)地?fù)淅庵?，焦頭爛額去救火。
不僅不攔著旁人了，甚至趕著百姓去挑水。
場面一度滑稽而混亂。
但得益于這支“督軍”，火滅得很快。
本來越燒越旺的火苗，頃刻散了個干凈。
昔詠匆匆趕到時，正好看見宣榕攙著個腿腳不便的老太走出，連忙上前接過差事：“您歇著，我來?！?/p>
宣榕將老太太托付給她，低聲道：“曹孟放的火。后續(xù)審判可能有點難，需要從隴西調(diào)人過來?；蛘邔⑷藥ブ莞??！?/p>
曹縣令瞧著明事理——但真的明事理，能養(yǎng)出這么個無法無天的兒子嗎？
瓜州縣不可能審得了這起縱火案。
昔詠一震，戾氣涌上她冷厲的臉，她強壓怒火道：“屬下來處理。您這幾日舟車勞頓，先去歇會兒。安置好人后，屬下就去把曹孟‘請’來。”
聞言，宣榕沉默片刻，抬手一指不遠(yuǎn)處，熏黑的草地上，一個毛蟲一般的麻袋在蠕動。他似乎嘗試悄悄逃跑，又被那位褐衣短打的店家給拽了回來。
宣榕有些一言難盡般道：“……不用請了，人在這里。”
昔詠：“？？？”
許是昔詠眼神太過悚然，宣榕簡短解釋了幾句，才向不遠(yuǎn)處的桂花樹走去。
滿園皆枯槁，唯獨這株桂花樹，只被燒了半邊。
像是美人掛了半面妝。
幸存的枝丫上，完好無損掛著花串，朱砂一般顏色，香味四溢。
孩子們都在這邊，耶律堯也在。
他正半蹲下來，被那群本該驚魂不定的孩子們圍住。
這些小蘿卜頭們時不時發(fā)出一聲驚嘆。
宣榕在一片“哇哦”聲里靠近，一瞧，耶律堯攤開的左手掌心里一點碧翠色，正是那條劇毒竹葉青。
小蛇正盡職盡責(zé)地賣力表演，堂堂毒物，扭得那叫一個妖嬈。
差點沒把自己纏成麻花。
宣榕：“……”
可真熱鬧。
看到她過來，早就破涕為笑的十來個孩子，七嘴八舌把她圍了起來：“容姐姐！堯哥哥給我們變戲法！??！”
“好厲害啊，容姐姐你會嗎？”
“嗚嗚姐姐，我以后也能學(xué)戲法嗎？比讀書有意思多啦！”
宣榕無奈笑道：“我不會?！?/p>
又道：“雜耍藝人很累，但若是有機會，你也可以試試?？醋约旱降紫膊幌矚g。做什么營生都行，只要你能開心?！?/p>
而耶律堯見沒了觀眾，便掌心一攏，讓竹葉青纏回拇指，順勢起身，問道：“可有傷亡？”
“救得及時，并無。”宣榕輕輕搖頭。
傍晚時分夕陽漸斜，清風(fēng)卷走殘熱、吹去灰屑。
在隨風(fēng)搖曳的桂花串下，她眉眼精致如畫，唇角含笑，鄭重道：“這次多謝你，耶律。鬼谷之事，我會盡力為之?！?/p>
耶律堯垂眸靜靜看著她，濃密長睫下雙眸漆黑，瞧不出在想什么。
半晌，才懶洋洋地道：“交易罷了，不必言謝。多替我美言幾句就行?！?/p>
*
將受驚的童叟安置好，昔詠大步流星走來。
宣榕知道，這位從小兵做起的指揮使大人，脾氣不算好。
曾在軍中為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