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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號，一排考舍。
李云霄、曹安、韓玉圭、陸鳴等江陰縣眾世家子弟...聽到主考官蔡巣宣讀第一場的排名結(jié)果。
他們的臉色，齊齊都變了。
“江行舟，他怎么會是甲等第一？”
李云霄拽緊了拳頭，面色陰沉，恨得牙癢癢的，狠狠的一拳砸在案板上。
“甲一竟被薛府借讀給摘了...！”
韓玉圭神情愕然。
他曾想過，曹安和陸鳴，這兩位世家子是強勁的對手，可能會壓過自己。但是萬萬沒想到，獨占鰲頭的卻是江行舟。
他們這群世家子弟之間，尚未分出一個高下，
江行舟這位薛府私塾借讀的寒門士子，直接搶先，拿下今歲縣試第一場考題的甲等第一！
縣試一共只有三場考核，只需拿下其中兩場第一，便有很大機會問鼎本縣今歲的童生案首之位！
...
隨著七八百名的蒙生黜落離場，江陰縣學院的考場內(nèi)，頓時清靜了許多。
縣學院場，大門前的青銅狻猊香爐，突然睜開石雕雙目，吐出一陣煙火香氣。
將眾蒙生錯誤拆解字訣，文術(shù)產(chǎn)生的腐朽、污穢腥氣，盡數(shù)卷起，吸入香爐內(nèi)，焚燒凈化。
考舍內(nèi)，僅剩余三百名蒙生，繼續(xù)第二場考核。
留下的眾蒙生們不由暗自慶幸，吃完午食之后，便開始準備第二場考試。
...
主考官蔡巣宣讀完前三百蒙生名單之后，重新入座。
隨手接過衙役奉上的一盞熱氣氤氳的餅茶，卻發(fā)現(xiàn)茶湯里，漂浮著小半片撕碎的鹽船票據(jù)。
蔡巣被嗆的咳嗽了幾聲，左眼皮猛跳。
這是警告！
縣令這是在逼迫他抓緊干活，想盡一切辦法，也要讓李云霄贏得下一場考試！
蔡巣強作鎮(zhèn)定，咽下茶餅，連同紙屑碎片。
他深吸一口氣，沉吟著，繼續(xù)按照原定計劃，開始出考題二。
【江陰縣試，考題二：
吾輩蒙生，當熟知一縣一府事物，廣博見聞，不可做那閉門讀書的書呆子。
要求書寫一篇短賦——《江陰縣志·妖異聞卷》。
命題為[妖]，字限一百。
須以本縣出現(xiàn)過的‘妖’立賦，有根有據(jù)，不可胡編亂造！
因蒙生才氣不夠，無法用文術(shù)來書寫這篇短賦。只需寫下短賦文章，并封存考袋即可?！?/p>
此題一出，其他四位副考官們都臉色震驚詫異。
這位蔡巣主考官，出題真刁鉆！
...
當衙役們舉著這塊考題板穿過眾考舍時，
縣學考場內(nèi)的三百位蒙生，早先欣喜的神色，已經(jīng)完全凝固，一臉的懵逼。
考題一，考“黍”。
五谷之首，要求拆文解字中正平和，不能沾染邪氣、污穢之氣。凡是涉淫邪穢氣者，全部黜落！
對他們來說，這難度倒也不是太大。
考題二，考“妖”。
這第二道題，剛好跟第一題反著來。
所寫的妖不能有正氣，反而天生必須帶陰邪戾氣。
妖，是人族大敵，若存浩然正氣，必定會除名！
但問題是，蒙生們主要學《聲律啟蒙》這部圣典，都是以自然、景物、人文、典故、教化為主，用詞雅正，極少涉及負面或妖、神、鬼、怪類詞匯。
“寫一篇百字短賦？而且，還是妖異聞錄？”
韓玉圭的臉都白了，手中茶盞當啷墜地。
顫抖著撿起茶杯，
他平日最是厭惡妖邪，所學書頁間盡是《詩經(jīng)》之類的雅書，“月白風清”、“霞蔚云蒸”之類的雅詞，何曾見半個“魑魅魍魎”？
...
“唉~！主考官的心思，真難猜！”
陸鳴呆愣，長嘆一口氣。
他的算盤珠早已散落滿地，
按照縣試的慣例，考題二都是寫一篇短賦。
他又知學政蔡巣喜歡農(nóng)家，
自己昨夜押題，提前寫了一篇“靈稻賦”，那些精心雕琢的“穗垂金縷，暗藏玄圃精魄。”
此刻全成了廢紙。
...
“百字短賦，妖...”
曹安皺起眉頭，幾乎快要捏碎狼毫筆，絞盡腦汁苦想江陰縣曾經(jīng)有哪些妖出沒，額頭冒著冷汗。
“嗚嗚~，這不是蒙生所學！”
“我能滾回到私塾去上學嗎？...這童生縣試，就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又是超綱考題，這是要逼我等蒙生抓狂啊~！”
“寫山魈夜哭...還是水妖娶親？”
眾稚氣蒙生們哀嚎，呲牙咧嘴，拼命尋思有哪些妖可寫，已經(jīng)頗有幾分青面獠牙的妖異神色。
...
甲字七號考舍，草棚中。
江行舟拿著一塊蟹黃酥，喝了少許甘井水，細嚼慢咽吃著午食，一邊看著考題二。
“《江陰縣志·妖異聞卷》？”
江行舟從容的在案上鋪開一張月白光暈的澄心堂紙打草稿。
好在。
前身的記憶還在，久居江陰縣，倒也聽聞過一些本縣的一些妖異奇聞。
像前年清明薄霧，據(jù)說有人在江陰縣城外的霧靈山，撞見半截褪色的紅嫁衣，纏在一株古槐精上。
去歲夏汛，渡口老漁夫醉后說起，江心常有森然綠眸，窺視過往商船。
還有，青面獠牙的魚妖河伯，攥著半截船槳，專門害過江的旅人。
縣城某大戶人家的傻兒子娶親，卻見繡鞋綴著珍珠的新娘露出半截鱗尾。
大周圣朝境內(nèi)的妖多怪多，幾乎所有的縣、府，在崇山峻嶺、大溝山壑、湖水江潭中，都能發(fā)現(xiàn)妖修出沒的蹤跡。
若非有秀才、舉人文士，到處去追殺這些妖祟，尋常百姓肯定要遭殃。
所以，才有《江陰縣志·妖異聞卷》的存在。
“要不要寫一篇華夏的名賦？”
“算了！”
“華夏的名篇短賦，數(shù)量比詩少多了，寫妖的就更少了。不能浪費在這場童生縣試。
還是自己寫一篇吧！”
江行舟尋思片刻。
嘴邊的酥皮簌簌落在紙卷上，拂袖拍去。
隔壁號舍傳來其他蒙生，抓耳撓腮的窸窣聲，咒罵聲...看來對這道考題犯難的，絕非一二人。
隨后，江行舟一笑，提筆沾墨，飛快書寫。
反正他已經(jīng)拿到了首場考試的[甲等第一]。這第二場就算沒有很好的名次，也沒太大關(guān)系，依舊處于領(lǐng)先中。
筆走龍蛇間，
墨跡在雪白的澄心堂紙上，漸次綻放妖異之花。
【《江陰縣志·妖異聞卷·鐵鎖鼉龍篇》：
“天授三年夏，江潮暴漲，有鼉龍銜鎮(zhèn)海鐵牛入江陰。其形如覆舟，目赤若燈籠，背生十三逆鱗，鱗刻蝌蚪文。
知縣裴守誠鎖鼉龍，率百秀才誦《禹貢》三日。潮退，現(xiàn)青銅柱九根，鎖鏈盡斷，不知所蹤。
后于君山掘得一方殘碑，文曰：‘前朝遺禍，鼉鎮(zhèn)東海'，今存文廟東廡?！薄?/p>
江行舟隨手將一篇《鐵鎖鼉龍》短賦寫完，屈指輕彈紙面，吹干墨跡。
有典故，是前知縣裴守誠的故事，在江陰縣志內(nèi)有此事的記載！
有憑證，那塊殘碑就在文廟，可不是他聽風就是雨，聽那醉酒的老漁夫胡編亂造！
規(guī)規(guī)整整，頗有一番韻味。
完全符合考題二，短賦的要求。
“不錯！內(nèi)容恰好一百字，不多一字，不少一字！不用修改了！”
江行舟算了一下字數(shù)，不由更加滿意了。
隨后將這份打底的草稿，抄錄到自己的考卷內(nèi)，糊名，裝入考袋內(nèi)。
...
“小爺這輩子沒寫過這么妖邪污穢的東西！
九十七字、九十八字！...還差兩字，入娘賊啊~！...我得找找，文章哪里還能再補兩個污字進去？”
韓玉圭幾乎要崩潰的計數(shù)聲，咬牙切齒，從隔壁傳來。
江行舟聽到隔壁考舍韓玉圭的咒罵聲，不由噙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