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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

很累。

非常累。

雖然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等到屠夫真正給蕭恩安排工作時，他還是感受到了一絲生理上的不適應。

因為屠夫讓他背尸體。

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尸體，全部用黑色的袋子包著，非常沉重，有些甚至需要切割后分袋處理，他第一次見到了高墻，那是一座延綿到視線盡頭的城墻，跨越群山峰巒，沿著地脈起伏，直到遙遠的盡頭，那片灰蒙蒙的迷霧盡頭。

“高墻，長垣，長城。”

屠夫對蕭恩的工作很滿意，他看著那上百米高的高墻，緩緩道“它建立于第四紀元，由一位無名的大師設計完成?！?/p>
“它是天命奇跡的一部分?！?/p>
“這位大師也是一個降臨的異界之魂，來自一個叫做羅馬的國度?！?/p>
長城，長垣。

這個稱呼讓蕭恩的意識有點恍惚，他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故鄉(xiāng)。

而屠夫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蕭恩忍不住問道“那位大師現(xiàn)在呢？”

故鄉(xiāng)的異界之魂。

蕭恩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當初設計這座長城的人，可能跟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

雖然可能并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

“早就隕落了?！蓖婪蚱届o道。

他示意蕭恩背上沉重的尸袋，繼續(xù)道“長城一共有三段，前后歷時三百多年完成，最雄偉的一段是長垣，是一位來自未知之地的賢者修建的?！?/p>
蕭恩眺望著遠處高聳的城墻，在它的面前自己渺小的好似一縷塵埃。

“走吧?！?/p>
“我?guī)闳ヒ娔愕膶??！蓖婪蚺牧伺氖挾鞯募绨?，讓他差點一個踉蹌，他緩緩道“她那里有圖書館，你既然掌握了閱讀戲法，應該很快能學完基礎的通用學識?！?/p>
“不過小心點，她的脾氣很不好?！?/p>
蕭恩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是一棟巨大的好似修道院般的雄偉建筑群，四周的山峰好似被抹去般，修建起一座座的高塔，高度都在一百米以上，遠處的視線盡頭是一座直插云霄的黑色方尖碑，蕭恩根本無法推算出它的高度，因為一部分已經(jīng)進入了云層之上。

這里的一切都宛如奇觀。

根本不是普通人力能夠辦到的，就像屠夫說的那樣，這里是世界的奇跡。

這里的活人很少。

蕭恩已經(jīng)開始接受現(xiàn)實，接受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

“今年的灰災剛剛結束，所以大家都會比平時忙碌一些?！蓖婪驇е挾鞔┻^了一條長達三百多米的懸空走廊，這里距離地面大概有一百多米高，從這里俯視腳下的大地，可以看到許多的墓碑，密密麻麻的墓碑一直延伸到數(shù)公里開外，看得蕭恩有點頭皮發(fā)麻。

這條灰撲撲的長廊上有著暗色的痕跡，仿佛干涸的血跡，雖然日常有人打掃，但是依舊能夠感受到一絲絲陰森寒冷的氣息。

這里是死亡的國度。

在視線的盡頭是一扇古樸的大門，上面雕刻著一些蕭恩看不懂的圖案，仿佛是一個無數(shù)蛇類糾纏的圓環(huán)，又如同是一個迷宮，屠夫的表情變得謹慎，輕輕地拍了拍門道“我要見赫卡忒女士?！?/p>
一團灰白的霧氣在蕭恩的面前浮現(xiàn)，然后化作了一個朦朦朧朧的女性虛影，她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兩人，緩緩道“女士已經(jīng)在等你們了?！?/p>
屠夫恭敬地點頭道“好的?！?/p>
在看到蕭恩還在注視眼前的侍女后，屠夫拉了蕭恩一下，輕聲道“她們是赫卡忒女士的侍女。”

“不死女妖。”

“這里死人比活人多，你慢慢會習慣的?！?/p>
有點像是幽靈。

蕭恩并沒有感到害怕，只是稍微有點好奇。

不死侍女的身影在前面帶路，在進入這里后，屠夫好似也變得拘謹了一點，這是一座占地面積很大非常雄偉的建筑，長長的走廊遍布各種各樣奇怪的仿佛迷宮的浮雕，還有許多象征死亡的工藝品，一條圓環(huán)走廊的長度大概是在兩百米左右，就好像是繞迷宮一般，那個女妖帶著他們走了很遠。

終于。

當前方出現(xiàn)一抹光亮后，蕭恩的眼前豁然開朗。

“女士。”

“他們到了。”不死侍女的身影化作灰白的霧氣消散。

這是一個直徑在一百米左右的圓弧大廳，四面的墻壁上有著發(fā)出明亮光芒的明焰，高度在十五米左右的書架整齊排列，上面放著數(shù)之不盡的書籍，只是蕭恩看不清上面的任何一個字。

大廳的中央是一個華麗的書桌，一位容貌蒼老的女性正在看書，她衣著樸素，緩緩地抬起頭來，視線掠過一旁的屠夫，然后落在了蕭恩的身上。

“坐吧?！焙湛ㄟ枯p輕抬手。

然后她死死地盯著蕭恩鼻梁上的單片眼鏡，輕聲道“迷惘?！?/p>
似乎這里的人，都認識蕭恩佩戴的那枚單片眼鏡。

這位面容蒼老的女士站了起來，她的背脊有點佝僂，緩緩地走到了蕭恩的面前道“年輕人。你的恐懼呢？”

恐懼？

對方的話讓蕭恩一時間有點摸不清頭腦，他疑惑道“恐懼？”

“對?！焙湛ㄟ磕闷鹨慌缘难坨R，她帶上眼鏡后宛如一位嚴厲的老婆婆，凝聲道“恐懼?！?/p>
“你的害怕與恐懼呢？”

蕭恩腦瓜子嗡了一下，他明白對方說得是什么了，恐懼，恐懼的情緒。

任何正常人在經(jīng)歷這一切后都會有恐懼的情緒。

僅僅是蕭恩身旁的屠夫，這個兇神惡煞宛如巨人般的男人，絕大部分人看到他后都會感覺到一絲害怕恐懼。

但是蕭恩沒有。

赫卡忒女士重新坐下，她摘下自己的眼鏡，輕聲道“你的恐懼丟了?！?/p>
蕭恩小心翼翼道“那問題嚴重嗎？”

目前他并沒有任何異常的感覺，如果不是對方提醒，他甚至都覺察不到。

“不嚴重?！?/p>
赫卡忒女士想了想道“不過沒有恐懼，會讓你變得行事沖動且魯莽?！?/p>
蕭恩咀嚼著對方的話。

“也因為沒有恐懼，你會比其他人更適應這個世界?！焙湛ㄟ磕曋挾鳎畹馈罢旅糟?！”

??？

蕭恩的神色有點遲疑。

他看了看身旁的屠夫，作為自己的引路人，雖然看起來兇神惡煞，但是這短暫的相處中，屠夫已經(jīng)是他目前為止遇到的對自己最友善的一個人了。

屠夫看出了蕭恩的遲疑，微微點頭。

蕭恩的手有一絲輕微地顫抖，他遲疑著，摘掉了眼睛上的迷惘。

下一秒。

他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化，現(xiàn)實與虛妄交替變幻，仿佛是斷斷續(xù)續(xù)閃過的剪切鏡頭，眼前的赫卡忒女士則是環(huán)繞著幽邃的灰白色迷霧，她的面容不斷地變化，年輕，中年，老年，三顆不同的頭顱在灰白霧氣中浮現(xiàn)。

三首六臂。

不可直視！

赫卡忒女士的衣著不再樸素，她披著一襲華麗的黑色絲綢長袍，數(shù)之不盡的細密銀色符文仿佛是蠕動的線，那些都是知識，活著的知識，它們環(huán)繞在這位女士的四周，附著在她的身體上，沿著雪白的肌膚蔓延。

這寬大的黑色長袍上印刻著數(shù)之不盡的知識，它跟赫卡忒女士的身體融為一體，仿佛是黑色的帷幕，朝著四面八方蔓延，而腳下的磚石也已經(jīng)消失，全部都變成了連接華麗長袍的黑色裙擺，鋪滿了整個大廳，一條條的黑色帷幕朝著四面八方延伸，最終融入了那些高聳的書架內。

書架上的那些書籍都在變化，它們發(fā)出不同的微弱光芒，演化出來各種奇異的景象，有些散發(fā)著黑色的霧氣，有些盤旋著虛無的幽影，有些仿佛是活物般蠕動，接著書頁翻開，露出來了一張血淋淋的遍布細密利齒的嘴巴，一根根暗紅色的仿佛血肉結節(jié)一樣的組織在書架的內部蔓延，它們試圖侵蝕其他的書籍，掠奪它們的知識，但是卻被無形的力量隔絕。

一道道虛幻的朦朧幽影浮現(xiàn)，她們跟蕭恩前面見過的女妖侍從差不多，沒有任何的實體，在高聳的書架間穿梭忙碌。

當蕭恩看到了她們，她們也看到了蕭恩。

一張張冰冷的蒼白的面無表情的臉轉向了蕭恩所在的位置，灰白色的眼眸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他。

蕭恩好像感覺到一絲害怕，但是恐懼只是一瞬間，轉瞬即逝。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屠夫，然后他不由愣住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魁梧的仿佛不是人類的生物，渾身的盤虬肌肉已經(jīng)超出了人類該有的樣子，而屠夫的臉，雖然對方在一瞬間轉過身去，但是蕭恩還是看到了一張猙獰恐怖丑陋的仿佛是野獸一般的臉龐。

那不是人類該有的模樣！

“夠了。”屠夫的聲音有一絲憤怒，在蕭恩反應過來前，迷惘已經(jīng)被重新戴在了他的眼睛上。

屠夫站了起來，直視著眼前的赫卡忒女士，面容不再如之前那般恭敬，而是目光幽深，似乎壓抑著怒火，他沉聲道“女士！他還需要適應這里的一切?！?/p>
“女士！”

“我才是他的引路人！”

蕭恩再度感受到了第一次見到屠夫時，那撲面而來的刺骨寒意。

赫卡忒女士的目光幽邃，她注視著眼前的屠夫，沉默片刻后道“奧克因，你又在做蠢事?！?/p>
“他遲早會看清這個世界的本質?！?/p>
“一個需要迷惘來遮蔽靈感的家伙，你根本改變不了什么?！?/p>
屠夫的身影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蕭恩的前面，他魁梧的身影擋住了前方的赫卡忒女士，平靜道“那是將來的事情。”

“現(xiàn)在，我才是他的引路人！”

蕭恩看不到前面的赫卡忒女士，但是眼前的屠夫，給他的感覺，如臨深淵。

在進階超凡者之前，蕭恩只是感覺到屠夫很可怕，而現(xiàn)在他甚至就連呼吸都很困難，哪怕是佩戴著迷惘，他也感受到了仿佛死亡般靜滯的空氣。

“我們走?！蓖婪蜣D身。

蕭恩忍不住大口喘氣，靜滯般的空氣又重新流動，心跳一下子暴漲。

但就在兩人轉身時。

赫卡忒女士的聲音再度響起，她幽幽道“他可以每天來我這里三個小時?！?/p>
“能學多少，看他的天賦?！?/p>
屠夫的腳步停下，他轉過身來，態(tài)度三百六十度大變，表情再度變得恭恭敬敬，甚至有一絲諂媚，微微俯身低頭道“感謝女士?！?/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