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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圣駕走遠(yuǎn),荷回已然薄汗涔涔,被姚朱扶著,才勉強(qiáng)站起。
進(jìn)了萬壽宮,給太后請過安,瞧見殿里右邊首座上多了位穿大紅圓領(lǐng)袍的美麗婦人,不由多瞧了幾眼。
太后指著她朝那婦人笑道:“這就是那孩子?!庇殖苫氐溃骸敖o你蕭娘娘請安?!?/p>
荷回這才得知,她便是淑妃蕭氏。
連忙下跪磕頭。
“好孩子,快起來。”
淑妃生就一雙美人目,雍容華貴,只是皮膚有些蒼白,像是久病初愈。
她拉過荷回的手,目光中透漏著慈愛,朝太后道:“的確是個水靈的姑娘,太后的眼光還是這樣好。”
太后笑而不語。
淑妃問荷回:“好孩子,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
荷回老實(shí)回答:“回娘娘,十六,家里有父母和一雙弟妹?!?/p>
淑妃‘哦’了一聲,拍著她手道:“可憐見兒的,難為你,這么小年紀(jì)就離開父母親人到我們這里來,可還住得習(xí)慣?”
荷回聽她提及自己的家人,不可避免的心中一酸,卻不敢表現(xiàn)出來,強(qiáng)撐著笑道:“習(xí)慣的,多謝娘娘掛懷。”
可她這份思鄉(xiāng)之情又哪里能騙過在座之人,太后轉(zhuǎn)頭朝坐在左手邊第二張?zhí)珟熞蔚睦钤獌舻溃骸奥犚姏],往后可不許再欺負(fù)沈丫頭,多帶她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別總是四五不著六的?!?/p>
李元凈心想,這宮里的女人哪個不是小小年紀(jì)就離開家的,有個什么,能到宮里來,是她們的福氣。
個個都拿這事到他跟前說事,他哪里可憐得過來。
心里雖這樣想,面上卻笑道:“瞧皇祖母說的,好像孫兒欺負(fù)了她似的。”
他繼承了皇帝冷峻鋒利的眉眼,卻比之多了幾分少年風(fēng)流,撒起嬌來得心應(yīng)手,叫人如沐春風(fēng)。
眾人不免笑了,太后示意宮人重新給李元凈上一碗新鮮的冰酥酪,給他解暑,“不是最好?!?/p>
淑妃松了荷回的手,荷回便由宮女引著坐到李元凈后邊去。
荷回走到太師椅邊,學(xué)著淑妃的模樣,并膝坐在椅子邊沿,只留一半屁股在座椅上。
因?yàn)橛昧S持儀態(tài),荷回本就酸軟的身體有些隱隱作痛。
她借著寬大的袖子,一只手微按在扶手上,才覺得好受一些。
身邊的李元凈覷見她這個小動作,不由暗自皺眉,尤其是看到荷回還暗暗對他露出微笑,心情就更壞。
莫名其妙,笑個什么勁兒,好似跟自己有什么似的。
鄉(xiāng)下來的丫頭,就是上不得臺面,如今在長輩們面前都敢對他暗送秋波了。
哪里能比得上他的司司半分?
想發(fā)火,然而想到接下來的計劃,到底忍住,只是尋??此谎郏S即轉(zhuǎn)頭。
太后見淑妃似乎有話要同自己說,小輩兒們在這里到底不方便,于是打發(fā)他們出去,“今兒個天氣好,凈兒,帶荷回到太液池上去散心游湖?!?/p>
李元凈不大樂意,卻并不表現(xiàn)出來,答應(yīng)的十分順暢,轉(zhuǎn)頭到了外頭,嘴角卻忍不住耷拉下來。
坐在船上,荷回主動尋找話題:“這船倒比那夜的大上許多?!?/p>
那夜?
李元凈挑眉。
這柴頭為了同他說上話當(dāng)真什么瞎話都敢編,他何時同她乘過一艘船?
打算不理她,卻又怕她到太后那里告狀,敷衍道:“是嗎?”
荷回望著他,心中浮現(xiàn)一絲疑惑。
她總覺得,眼前這個人同那兩晚夜間所見的人,有些不一樣。
具體是哪里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只能歸結(jié)于是身子不適造成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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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廂李元凈同荷回走后,太后又將身邊侍候的宮人都給打發(fā)出去,這才端起茶碗吹了吹,“說吧,什么事兒?!?/p>
淑妃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半晌,這才張口:“是關(guān)于皇爺?shù)氖??!?/p>
太后一聽,果然將茶碗放下。
“妾昨日翻看彤史,發(fā)現(xiàn)皇爺他,”淑妃拿帕子點(diǎn)在嘴角,輕咳一聲,“他已經(jīng)快兩個月未曾召幸后妃了。”
自從皇帝回鸞,除了頭幾日在紫禁城召幸過一次慶嬪,后來又到西苑來瞧瞧她,同她說了一會兒話之外,竟已經(jīng)素到如今。
淑妃:“如此下去,妾只怕皇嗣會更加艱難。”
這話著實(shí)說到太后的心坎兒上。
皇嗣一事,一直是太后的心頭病,為了這事不知同皇帝費(fèi)過多少口舌,皇帝嘴上答應(yīng)得好好的,轉(zhuǎn)頭就當(dāng)耳旁風(fēng)。
就是再忙國事,子嗣上也得上些心,堂堂大周天子,膝下只一個孩子,像什么話。
“皇帝除了見大臣,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淑妃道:“妾不敢窺探天子秘事,只是聽說......”
她頓了下,抬眼瞧向太后:“聽說皇爺近日不知怎么的,好似常到太液池邊去,也不知是在做什么?!?/p>
太后聽罷,沉吟片刻,喚秋彤進(jìn)來,“叫玉熙宮的管事牌子過來見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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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荷回回去后,不過一日的功夫,便將荷包繡好,這日睡了晌午覺出來,同姚朱說了,自己換了一身顏色深些的衣裳往太液池邊來。
走到萬壽宮后墻根兒處,不由住了腳。
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是皇帝的玉熙宮。
瞥見岸邊那艘熟悉的小船還在,荷回環(huán)顧四周,見沒人,掀簾進(jìn)去。
夏日天長,荷回不過在船艙里待了片刻,身上便汗津津的。
她想著,左右天熱,毒日頭底下也沒人會出來,便解了領(lǐng)子上的紐扣,拿帕子給自己扇風(fēng)。
她從袖中拿出那方繡好的荷包,愣愣出神。
也不知寧王會不會來。
她若去太素殿,外頭那么多眼睛瞧著,到底不方便,那夜便與他定下,今日在這個小船上等他。
只是,荷回整個人倚在船艙內(nèi)壁上,冰涼的觸感將她身體里的熱氣散開些許。
昨日同寧王泛舟游湖,他對此事一字不提,也不知是不是忘了。
等得太久,熱氣撲面,腦袋逐漸昏沉,就這么睡了過去,等再睜眼時,天色已經(jīng)沉下去。
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荷回渾身打個激靈,徹底醒了。
船艙開始響動,有人在翻什么東西。
“扣子扣上?!?/p>
忽然,那人開口說話。
聽到是熟悉的聲音,荷回霎時松口氣,然而等反應(yīng)過來他說了什么,一張臉?biāo)查g開始發(fā)燙,手忙腳亂去扣紐扣。
幸好天色暗著,否則不知道被對方瞧見什么。
想著,又有些懷疑。
他應(yīng)當(dāng),當(dāng)真沒瞧見什么吧。
沉吟片刻,荷回開了口:“您來了?!?/p>
她聽見寧王輕輕嗯了一下。
緊接著,‘嘩啦’一聲,船艙內(nèi)燭光乍亮。
他點(diǎn)了燭火。
荷回心頭一震,忙撲過去,‘忽’的一下將燭火吹滅。
小小的船艙再度陷入黑暗。
寧王并不說話,可荷回卻知道,他一定在看著自己,心中慌亂,說:“叫別人看見,不好?!?/p>
很快,荷回聽見他笑了下,說,“好?!?/p>
荷回的心終于徹底放下。
她仍趴在那小小的矮桌上,慢慢從袖筒里拿出那個荷包遞過去。
“這是妾繡的,不知您喜不喜歡?!?/p>
在民間,荷包是男女之間特有的定情信物。
荷回不知自己如今送這樣的東西給寧王,會不會太快,但終究要試一試。
他沒有動作。
荷回指尖微微發(fā)白,手心里開始冒汗。
他不要?
正羞恥間,手上一空,卻是他已經(jīng)將東西拿了過去。
“你放心?!彼f。
荷回心中一喜,他既這樣說,那自己做王妃一事便有一半可能。
她佯裝害羞,“妾沒什么不放心的?!?/p>
說完,暗暗在心里給自己豎起個大拇指。
她如今學(xué)家鄉(xiāng)的劉寡婦那副喬模喬樣,學(xué)得是越發(fā)如火純清了。
皇帝見她低著腦袋,暗暗扣著手指的樣子,眼底泛起一絲柔情。
從頭上抽出一根‘一點(diǎn)油’簪在她發(fā)髻上。
她疑惑抬頭。
“回禮?!彼?。
荷回張了張嘴,有些驚訝。
她并沒想過寧王會這么快給她回應(yīng),難不成他是當(dāng)真喜歡上自己了?
這臉變得也太快了些。
就在她怔愣間,皇帝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前,他特意叮囑:“明日別忘了早些過去?!?/p>
說著,人已經(jīng)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荷回一個人站在原地呆呆發(fā)愣。
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明日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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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王植瞧見皇帝緩步過來,連忙迎過去,不期然瞧見他發(fā)頂少了件東西,訝然道:“主子,您的簪子......”
話音未落,瞥見皇帝掃過來的眼風(fēng),連忙住了嘴,同時心頭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納罕不已。
乖乖,那是主子慣用的簪子,別的娘娘摸一下都不成,如今竟給了一個還沒位份的秀女。
看來這姑娘將來有大造化。
一路護(hù)送著皇帝回玉熙宮,皇帝還是那樣不咸不淡的模樣,王植伺候著皇帝洗漱完,走出殿門,長舒一口氣。
司禮監(jiān)秉筆趙彥和魏令兩人上前來問安,“干爹?!?/p>
王植嗯一聲,道:“主子心情不錯,等明日事了了,給你們記功?!?/p>
趙彥同魏令對視一眼,皇爺心情好嗎?他們怎么沒看出來。
不過干爹一向比他們要懂圣心,他說什么便是什么。
兩人滿是笑意:“謝主子,謝干爹,我們一定將差事辦好?!?/p>
于是等半夜,兩人就迫不及待帶著人前往壽明殿,將那群要面圣的秀女叫起,著人梳洗打扮。
等天邊露出魚肚白,秀女們已經(jīng)跟著他們來到玉熙宮外排隊站好。
兩個時辰后,玉熙宮大門開啟,小宦官站在門口喊她們進(jìn)去。
秀女們個個屏聲靜氣,踏入那道能決定她們命運(yùn)的門檻。
皇帝坐在御座上,看著底下依次進(jìn)來,跪在腳下請安,或美艷或清純的秀女,眸色沉沉。
不是她。
王植小聲道:“主子別急,沒準(zhǔn)兒下一個就是。”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皇帝眼中原先的怡然逐漸淡去,隨之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涼意。
直到看到最后一位秀女款款進(jìn)殿,卻還不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時,王植心頭不禁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