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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枝葉罅隙的光斑像舞臺頂上的自動追光,一個接一個地跳進車窗,在夏星燃的腿面短暫停留。
他收回投向路邊防護欄的視線,有點不自在地略微挪了挪屁股。
原本是想換個更加舒適的姿勢,結(jié)果挪完了發(fā)現(xiàn)還不如不換,越動越有種如坐針氈的微妙感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真皮包裹的椅墊飽滿柔軟,前后排相隔的距離寬到夸張,每每上車都要刻意屈起的雙腿自然擺開,如果夏星燃愿意,他甚至可以直接把腿抻成直棍。
但即便如此,在金錢的馥郁芬芳密致籠罩下,夏星燃仍然本能覺得,身體有些小小的不自在。
"要吃糖嗎?"
身旁的男人淡聲開口,打斷了夏星燃的內(nèi)心活動。他正準備往左扭頭,對方的手已經(jīng)遞到身前。
許是混了西方的血統(tǒng),那只手膚色偏冷,筋骨更顯剛勁有力,捏在指間的方形糖塊裹在梔黃色的糖紙下,猶如一顆亟待被人剝?nèi)窝b的精金美玉,連身價都因著遞糖的人翻了數(shù)番。
出于禮節(jié),沒有拒絕的道理。
夏星燃客氣道了謝,剝開包裝,貼近唇邊。粉紅的舌尖輕靈一卷,糖塊一下被含進了嘴里,發(fā)出與齒尖擦碰的細微聲響。
甜津津的果香充斥口腔,夏星燃疑惑地低低“嗯?”了聲,嘗出這股甜香里不僅包含著一種水果。
"好特殊的味道。"他睫毛撲閃,眼神被跳進車窗的光斑晃亮,新奇望向糖塊的原有者。
陸琛唇線彎展,呈出與聲調(diào)一致的輕笑:“猜猜都有哪些味道?”
舌尖將糖塊再次卷舔,夏星燃試著回答:"柚子,菠蘿。"
陸琛肩靠椅背,雙手交疊擱在膝頭。
他今天難得沒穿一貫的正統(tǒng)西裝,鉛灰色的休閑西褲,上搭暗門襟的翻領夾克。
沒打領帶的襯衫散開兩粒紐扣,形狀明了的喉結(jié)在領口夾角間顯露無疑,隨著說話的動作滑滾起伏:“還有呢?”
"……好像還有一點桃子的味道?"夏星燃有點不確定地反問?;卮饐栴}的人搖身一變,成了拋出問題的人。
陸琛笑意稍濃,再次向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沒有了?”"其它的就……"夏星燃被他的動作打斷,沒明白他想要什么。
直到對方手腕下壓,指尖輕輕探進自己手里,捻走了那方被他團皺的糖紙。
陸琛掌心轉(zhuǎn)攏,那團糖紙竟瞬間消失了蹤影。
他聲色不改,目光仍落在夏星燃臉上,接下夏星燃沒說完的話:“嘗不出其它味道了嗎?”
夏星燃含著糖塊,垂目看看男人的掌,又抬眸望進灰藍的眼,一時不知該回答陸琛的問題,還是該關(guān)注大變糖紙的魔術(shù)手法。
短暫的糾結(jié)后,他先選擇了前者:“嘗不出別的水果了,不過有種我形容不出來的香香的味道。"
清醇芳馨,淡淡縈繞在唇齒間,存在感不強,卻在果味后持留很久,又甜又香的,對味覺來說是一種很新鮮的溫和刺激。
陸琛見他斂眉又思索起來,笑著沒有立即回應,等眉眼的主人松眉放棄,這才迎上對方探求的目光,開口解惑:"是普洱。"
"普洱?"這個回答超出夏星燃的意料,聽得他不由一怔。
果味的糖里居然加茶?
夏星燃:“我記得普洱的茶湯有點發(fā)苦,可是糖里沒有一點苦味。”
在他很小的時候,夏國安沒事就愛擺弄柜里的茶葉,不同的茶葉對應不同的沖泡方法,甚至還有專用的各式茶具。
小夏星燃湊在旁邊好奇觀望時,沒少被夏國安半哄半騙地抿一小口茶,小孩子味覺敏感,哪懂得品茶,每每吐著舌頭連連叫苦,爸媽都在后面哈哈笑他。
不知是家人笑了太多次,還是茶的味道讓他印象深刻,哪怕到了十多年后的今天,夏星燃仍清楚記得,普洱的茶湯又苦又澀,小時候的自己最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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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洱有生熟之分。"
陸琛的聲音喚回夏星燃的思緒。
"生茶茶性較烈,味道相對生澀。熟茶偏軟,口感馨香,味有回甘。"看來小時候自己嘗到的,是普洱生茶。
“原來茶葉有這么多講究?!毕男侨妓闶情L了見識。
他轉(zhuǎn)瞬想到,沈秋遲在劇中貫愛去茶樓聽曲逗悶,也曾多次點過普洱。按沈秋遲的人物性格,他能點上那么多回的,必定得是普洱熟茶了。夏星燃像被窗外的陽光照亮了思路,驀地恍然。
那他先前添補的品茶表現(xiàn)該被推翻,他得重新研讀修改??谥械奶菈K隨之滾轉(zhuǎn),清甜的茶香依稀可辨。
夏星燃驟然想通,將糖抵進右邊的腮幫,看向陸琛認真說道:“謝謝陸先生教我這些?!彼夷嵌螒蚍葸€沒拍到,今天這顆糖誤打誤撞給他補上了認知缺口,還有補漏的機會。陸琛對他的神情變動毫不意外,嘴邊的弧度仍是淡淡的:“隨意聊天罷了,不算教你什么。”不管怎么說,意外搞懂了劇中細節(jié)是事實。
夏星燃一掃方才的不自在,嘴里甜味不減,心頭也莫名有些小小的雀躍。
他身體貼上椅背,剛想接著與陸琛說話,正前方的副駕駛位突然探出一顆腦袋,一副再不說話就快憋死了的樣子:“對不起,我打斷一下。”
夏星燃被嚇了一跳,這才發(fā)現(xiàn)除了司機,車上還坐了一張陌生面孔。
那顆腦袋毫無誠意地道完歉,瞇眼對準后排古井無波的男人:“敢問您什么時候?qū)W會的哄小孩啊?我以前怎么沒見過您這番本事。"
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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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燃捕捉到話里的關(guān)鍵詞。
上車之前,他便和陸琛打過了招呼,剛上車時出于那點不自在,兩人沒有多余的交談。直到陸琛給了他一顆糖。
夏星燃咽下嘴里的甜味殘渣,忽然意識到,自己怎么真有點像被人用糖慢慢哄好的小孩???
就像那種,乍然進到陌生的新環(huán)境,來不及慢慢消化習慣,便被主人拿零嘴轉(zhuǎn)移走了注意力的低齡兒童。
夏星燃:"……"
正常人遇到這種情況,大多選擇主動挑開新話題,靠聊天說笑松弛氣氛。
而陸琛的選擇是,先給他一顆好吃的糖,順著那顆糖自然引出后面的對話,一下子就讓他適應在有限空間里和不甚熟悉的人獨處了。
——雖然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不算“獨處”就是了。
打破后排獨處氛圍的男人猴一樣斜著身子,頭頂?shù)淖詠砭砗妥爝吶綦[若現(xiàn)的胡茬上下呼應,與從頭到家完美無瑕的陸琛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沒等陸琛甩自己眼刀,果斷換了說話對象,咧著嘴朝夏星燃笑:“你好你好,久仰大名,在下畢維斯,算是老陸的老朋友了。"
久仰大名?
夏星燃眼角細細跳了一下。
他忽視這句夸張的客套,同樣自報家門:“你好,夏星燃?!?/p>
“咦?你剛剛那眼神,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畢維斯有多年和陸琛打交道的經(jīng)驗,對人的表情觀察入微。
夏星燃語噎,總不能說是被“久仰大名”堵的吧。他另辟蹊徑道:“沒有,只是覺得你名字挺特別的?!蹦邮前俜职俚谋緡L相,名字卻整的像個外國人。夏星燃余光往左一瞟,掠過不發(fā)一言的陸琛。正好和旁邊這位反過來了。
他視線剛收回來,就見畢維斯面露忿忿,攥拳錘了下座旁的扶手箱:"可惡!你們是真可惡啊!!"
夏星燃:"?"
他也沒說什么吧?“可惡”的帽子說來就來?再者,“你們”是把陸琛也拉進來了?“你是不是覺著我長這么糙,還取了個洋名!”畢維斯無證據(jù)指控。
夏星燃:"……"
盡管胡茬是有點邋遢,但他沒往“糙”字上想?!傮w意思差不了太多就是了。
畢維斯沒錯過他0.5秒的怔愣,義憤填膺:“我跟老陸剛認識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跟你—樣!"
他至今記得清清楚楚,14歲的陸琛面若冷霜,目光在他面上寸寸逡過,最后輕描淡寫拋來一句:很特別的名字。
當時差點把他氣仰過去。
“最過分的是,他后來還拍了真維斯店面的招牌,專門發(fā)給我看!”畢維斯翻完舊賬,開始自我嫌棄,“別人都叫香奈兒啊、紀梵希啊,我居然跟專愛打折搞促銷的真維斯撞名!我媽當年是怎么想的!"
他不提這茬,夏星燃還沒聯(lián)系起來。
一聽畢維斯牢騷,夏星燃抿緊雙唇,盡量不讓嘴角上揚。
但畢維斯顯然注意到他唇線的異樣,憤然痛斥:“算了!你們一丘之貉,怪不得能坐在一塊兒!"
夏星燃品了品“一丘之貉”的意思,真心實意道:“要不您換個別的成語,不然我總感覺是在夸我。"
能跟陸琛產(chǎn)生共性,站到同一陣營,這不就說明自己也能列進半個成功人士了?
夏星燃說完閉上了嘴。
畢維斯聽得難以置信。
沉默半晌的陸琛唇角微動,鼻腔哼出一聲低笑。
"狼狽為奸、蛇鼠一窩!"畢維斯換一送一,狠狠重復,“怪不得你們能坐在一塊兒!”夏星燃沒接話,向左側(cè)頭瞄了眼陸琛。
湊巧陸琛也在靜靜看他。
夏星燃與陸琛四目相對,小聲吐出句:"對我來說,好像也不太像是貶義詞。"陸琛聽罷,又一次笑了。
和剛才的低聲輕哼截然不同,這次是真真切切地彎眼發(fā)笑。
像運作周密的人工智能被附著了人類的血肉。
平直的睫毛尾端交錯,灰藍的瞳仁愈顯深遠,連聲調(diào)都透著顯而易辨的愉悅:“對我而言,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