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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抹象征最尊貴的明黃色身影正不疾不徐地邁步走近,沈霽連忙從位置上起身,站到了皇后身后一角,同眾人一道跪迎陛下。
“妾身給陛下請安?!?/p>
殿內(nèi)諸人低眉頷首跪成一片,看不清眉眼,重重衣香鬢影中,沈霽穿著最低等的水綠色宮裝,比之皇后身邊的宮女還要不起眼。
“都起來吧,”秦淵淡然開口,先停到了皇后身前伸手虛扶了一把,嗓音溫和了些,“皇后身子不適,不必多禮。”
“多謝陛下?!被屎鬁芈晳?yīng)下,順著陛下的姿勢起了身,跟在他身后一同登上了主座。
宮女們立即各就其位,各司其職。偌大的殿內(nèi)便只剩沈霽一人孤零零的站在椅側(cè)。
她雙手交疊,微微頷首,姿態(tài)恭謹(jǐn)非常,然而與宮女截然不同的宮裙,足以看出她的身份。
秦淵甫一坐定,便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皇后抬眼觀察著陛下的臉色,適時為他引薦,嗓音溫和:“陛下,這是沈選侍,今年入宮的良家子?!?/p>
聽聞是新入宮的良家子,秦淵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聽到,端起云嵐剛剛沏好的新茶抿了一口。
上好的薄瓷剮蹭發(fā)出悅耳的脆響,秦淵將杯盞擱下,夸贊著:“還是皇后這兒的茶不濃不淡,最適口?!?/p>
“陛下喜歡便是最好?!被屎鬁\淺彎唇輕笑,狀似無意般,將沈霽抄的那冊佛經(jīng)從一側(cè)的案幾上拿起來,朝著云嵐說:“去吧,把沈選侍抄錄的佛經(jīng)好好收起來。”
云嵐屈膝,將佛經(jīng)雙手接過。
恰好秦淵抬眸,封面上《藥師琉璃光如來本愿功德經(jīng)》幾個字映入眼簾。
墨跡很新,一看便知是才寫不久。
端正婉約的簪花小楷,不同于男子的豪放遒勁,也不同于宮中女子常見的大家風(fēng)范,這字帶著女子獨有的清靈秀美,一筆一劃恰到好處,倒很入眼。
這一手字讓秦淵起了兩分興趣,這才正眼看向殿內(nèi)站著的人。
“你出身平民,倒寫得一手好字?!?/p>
秦淵:“抬起頭來?!?/p>
盼望已久的聲音終于響起,沈霽聞言,先是長睫微微輕顫,似是嬌怯不敢正視于人一般,這才緩緩掀起秋水漣漣的眸子。
這一眼似嬌還羞,帶著怯軟的不安,楚楚又盈盈,眼尾卻偏生有一顆朱紅的小痣,平添了幾分媚態(tài)。
如此一雙波光瀲滟的眼,稱得上是美人目。
也是這一眼,才叫秦淵想起沈霽是誰。
當(dāng)日殿選,她美色過甚,他也曾被攫住一瞬心神,只是那日點寢未成,時日一久,便也忘了這么回事。
不曾想,今日會在鳳儀宮見著她。
容色姝麗,又寫得一手好字,倒是不俗。
秦淵的視線落在她面上兩眼,收了視線:“賜座?!?/p>
“妾身謝陛下恩典。”
沈霽嗓音柔媚,如流水泠泠,屈膝后才撫裙落座,
不敢再抬頭,生怕沖撞了陛下和皇后。
皇后笑了笑,偏頭同陛下說著:“陛下和臣妾是想一塊兒去了。良家子出身寒微,如沈選侍一般,識字弄墨已是十分難得,更別提寫下這么厚一本佛經(jīng)?!?/p>
“臣妾今日翻閱,竟能通篇無錯,可見抄得用心。”
秦淵溫聲說道:“是難得。”
“只是朕記得藏書閣,選侍無令不得入內(nèi)?!彼а劭催^去,“怎么寫的?”
沈霽忙起來福下身去,柔聲道:“回陛下的話,妾身不敢藐視宮規(guī),這《藥師琉璃光如來本愿功德經(jīng)》,是妾身背默出來的?!?/p>
皇后更為訝然:“如此長的經(jīng)文,你竟會背默,本宮原還是小瞧了你?!?/p>
秦淵亦多看了她一眼。
“皇后前幾日身子不適,你背默經(jīng)文為皇后祈福,倒是有心了?!彼S意敲了幾下檀木桌案,“賞?!?/p>
沈霽受寵若驚,柔柔拜下:“妾身謝陛下恩賞。”
皇后將這一幕納入眼底,溫聲說著:“前幾日臣妾身子不適,閉門不出,后宮諸事繁忙,又新進(jìn)了十幾位新人,多虧了林貴妃事事操勞,才能事事妥帖?!?/p>
“臣妾躲懶幾日,今兒才看了看掖庭選侍們的名單和已經(jīng)遷出掖庭的幾位妃嬪。東苑禮聘的四位已經(jīng)盡數(shù)搬出掖庭,林貴妃也分居各宮,不知陛下可有稱心的嗎?”
秦淵嗓音平平:“都是名門閨秀,只是性情不一,真要挑也挑不出錯來。”
這話一聽,皇后便猜出陛下是什么意思。
無功無過,既沒有惹人生厭,也提不起太多興趣。
原本以為陸才人應(yīng)該還算讓陛下滿意,可眼下看來,總歸是中規(guī)中矩罷了。
她看了眼沈霽,才又笑著說:“新人入宮意在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左右此番入宮的新人不算少,也不必急于一時?!?/p>
和陛下成婚八/九載,雖算不上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可也稱得上相敬如賓,互相體恤。
因而,陛下的許多心思,皇后也能猜得一兩分。
沈霽生得極美,又不驕矜,有內(nèi)秀。陛下雖是天子,可也是男子。
美色當(dāng)前,想來不會無動于衷。
帝后二人又閑談一二,秦淵拍了拍皇后手背,溫聲道:“御書房還有政務(wù),朕先回去,改日再來瞧你。”
他看眼云嵐,沉聲囑咐:“皇后身子骨弱,仔細(xì)照顧著。”
“是?!?/p>
諸人起身恭送陛下,待人走后,皇后才看著沈霽柔聲道:“今兒說了這么會話,本宮也有些乏了。來人,好生送沈選侍回去?!?/p>
沈霽萬分感激,福身向皇后請辭,跟著鳳儀宮的宮女一道離開了。
看著沈霽遠(yuǎn)去的背影,云嵐意有所指道:“娘娘和沈選侍非親非故,怎么如此幫她?沈選侍倒是聰明,知道來討好您,可依奴婢看,祈您平安是假,心機(jī)深沉才是真。”
皇后靜靜瞧她一眼,聲平:“她如何知道本宮會見她,如
何知道陛下何時來鳳儀宮(),又如何知道本宮會向陛下引薦她?”
“甚至于⑿()_[()]⑿『來[]@看最新章節(jié)@完整章節(jié)』(),她如何確信本宮一定看得見這小小選侍的薄禮?!?/p>
“背默佛經(jīng)不是易事,不下幾日苦功夫,完不成這厚厚一冊。真心所致且不論,就算她是故意討好,那也足以證明一點?!?/p>
皇后緩緩說道:“她聰慧、耐心,又心誠,不論真假,本宮都欣賞她?!?/p>
云嵐輕輕嘆一口氣,始終有些不忿:“您心善,可奴婢總是不喜歡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您。”
“何談利用?”
皇后輕輕撫上額角,有些疲倦地輕揉:“本宮是皇后,只要陛下喜歡,又有什么不可?!?/p>
“宮中女子何其不易,為自己爭取也是人之常情。她有心,陛下有意,本宮不過做個順?biāo)饲榱T了?!?/p>
云嵐素來知道皇后娘娘的為人,也就不再想著沈選侍一事,伸出手為皇后揉穴位:“是,娘娘仁德大度,林貴妃之流拍馬不及?!?/p>
夜色漸濃,沈霽站在窗前看向中庭,心中有些不確定。
如果順利的話,陛下今夜就會點寢于她,可若是沒能成功,那日后再想得寵便沒有這么容易了。
再出眾的美貌日子久了都會看膩,唯有驚鴻一瞥才最動人。
背默佛經(jīng)給皇后祈福,本就是一場以小博大的賭注。
皇后仁善,體恤下人之名遠(yuǎn)播,深受敬重,必定是位心思純善,行事公允的主子。
但位高權(quán)重,身邊蓄意討好之人也是不少,噓寒問暖,進(jìn)獻(xiàn)珍寶亦是司空見慣。
如此情況下,若想從中脫穎而出,打動皇后,那必得是從細(xì)微之處入手,才能直戳人的心窩子。
沈霽出身微寒,本也拿不出什么好東西,唯有一腔誠意可供上表。
佛經(jīng)便是最好的選擇。
無病無災(zāi),身體康健。
如此誠意,想來皇后也會有幾分動容,哪怕談不上喜歡,對她能有一二分好感也是極好的。
她如此用心,招惹皇后不愉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再者,帝后相敬如賓,皇后身子不適,陛下定然會去看望。
沈霽所圖不大,甚至她只希冀,能讓皇后同陛下閑談時能提一提她,讓陛下想起還有她這么個人便很好。
如此下來,皇后對她這么個人有了幾分善意,陛下也能在西苑選侍中點寢時多注意到她一些,已經(jīng)很是值得。
沒成想,事情超乎了她的預(yù)想。
今日皇后召見她不久,陛下便來了鳳儀宮。
那陛下來鳳儀宮是一時興起,還是皇后早就知道,故意在借機(jī)提點她?
點寢的時辰已至,沈霽的心跳得越發(fā)快了。
她抬頭看向天際,春夜露濃,窗外的銀白月光似乎分外旖旎。
不出很久,掖庭外的宮道上。
清脆的馬蹄噠噠作響,伴著動聽的銀鈴由遠(yuǎn)及近,象征著承恩的鳳鸞春恩車,最終停在了掖庭門口。
聽見鳳鸞春恩車的聲音,西苑的選侍們大喜過望,紛紛推開窗往外看。
就見值守的嬤嬤笑起來,急忙迎人進(jìn)來,走進(jìn)來一個穿著體面的宮闈局小太監(jiān)。
他不曾停留,徑直朝著嬤嬤指的方向走來,對著門微微躬身,聲音帶喜。
“奴才給沈選侍請安,沈選侍大喜!陛下今兒個點了您侍寢,還請您跟奴才走吧?!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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