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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煙裊裊升起,攜帶著誘人的香氣,不消多時,一碗熱氣騰騰、金黃誘人的麥飯便置于沈云面前。
兄妹倆圍坐桌旁,沈云慢條斯理地吃著碗中的麥飯,而沈瑤的目光溫柔如水,一邊扒拉著碗中的麥飯,一邊偷眼看著眼前的兄長。
自那次重病之后,阿兄仿佛脫胎換骨,一改往日的逞勇斗狠,整個人都變得沉穩(wěn)了許多,甚至還會經(jīng)常帶一些東西回來補(bǔ)貼家用,這才使得家中的生活好了不少。
這樣的變化,讓沈瑤心中很是高興??粗珠L那日益成熟的面容,心中暗自許愿,愿這份平靜能長久地陪伴在他們左右。
就在這時,沈瑤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說道:“阿兄,仲父今日早些來過,提及明日要帶你去城外習(xí)練騎術(shù)?!?/p>
此言一出,沈云的身形不由自主地一愣,一想到那位仲父的“恐怖”,他本能地感到雙腿顫抖。
那位仲父乃是自家父親昔日同袍,沈云一身超凡脫俗的槊法就是仲父所授。
自古以來,槊法精髓,無論是馬槊,步槊都是世家子弟方能觸及的秘寶,是無數(shù)布衣百姓夢寐以求而不可得的,沈云深知,皆是因仲父視己如親子,才不惜將畢生心血與所學(xué),毫無保留地傳授給自己。
只是這位如師如父的仲父實在是太過于嚴(yán)格了,而且總是逼迫自己去參加雍王府的選鋒入幕。
提及雍王,其名叫李欽乃是北魏宗室,先皇魏宣武皇帝遺詔親賜的四大輔政棟梁之一。
在北魏朝堂之上,這位雍王官拜太傅,領(lǐng)車騎將軍,侍中,掌門下省,可謂是權(quán)傾朝野,一時無兩。
北魏宗王的權(quán)力極大,不但可以開設(shè)幕府任命屬臣,甚至還能擁有自己的專屬衛(wèi)隊,對于沈云這種的落魄寒門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從正規(guī)途徑獲得大魏朝堂的授官,但若是武藝出眾,或可被宗室藩王看中,召為屬臣或門客,然后再得到這些權(quán)貴舉薦,以這種迂回方式踏入仕途。
這就類似于,自己那份記憶碎片里,一個名為唐朝的時代一般。在那個時代的寒門子弟考不上進(jìn)士,就會選擇前往邊塞,投奔節(jié)度使,再通過在節(jié)度使麾下立功而得到朝廷授官。
沈云很清楚,仲父磨礪自己的武藝,也是希望他能夠成為雍王府的屬臣門客,一旦真的成為雍王府的門客,那可比在禁軍中當(dāng)值有前途多了。
若是昔日的沈云,面對此等機(jī)遇,定是心馳神往,視為布衣躍入龍門的捷徑,可如今的他顯然有別的想法。
在融合了腦海中那光怪陸離的記憶之后,他仿佛窺見了大魏朝堂的腐朽與暗流涌動,在大魏看似繁華的表象之后,隱藏著的是即將傾覆的巨輪,大魏這艘船,正緩緩駛向深淵,每一聲吱嘎作響,都是即將傾覆的預(yù)兆。
故此,對于這看似捷徑的選鋒,沈云心中卻泛起了別樣的漣漪。
用完飯后,沈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簡單的木床上,覆蓋的不過是一層單薄如紙、勉強(qiáng)遮體的麻布被褥。在這寒風(fēng)凜冽的時節(jié),沈云這樣的破落軍士,也只能用麻布縫上搜集來的細(xì)碎雜羽、干癟稻草御寒。
被子中填充各種禽類的雜羽和一些稻草的碎片,且這種粗麻被中,還經(jīng)常漏出被子里的填充物,那味道可以說是非常的銷魂。
然而,即便如此簡陋的一床被褥也是難能可貴之物。建陽里更多的家庭只能以簡陋的稻草為伴,抵御冬末春初那依舊凜冽的寒風(fēng)。
春寒中的每一絲暖意都顯得尤為珍貴。
時序剛邁出新年不久,雍州的冬意尚未完全褪去,空氣中仍彌漫著淡淡的寒意。
此時,沈瑤正手捧一只火盆,輕輕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將火盆安置于房間的窗邊,一邊說道:“阿兄,倒春寒刺骨,燃個火盆再睡,應(yīng)該能暖和些?!?/p>
沈云只覺心頭涌起一股暖流,他大病不起的時候沈瑤也是這樣照顧他的,看著火盆中的柴薪,他又瞥見了少女肩頭那幾道細(xì)微卻醒目的勒痕,心中頓時泛起一陣酸楚。
就知道她又隨著街坊鄰里上山撿柴去了,沈云疼惜地說道:“阿瑤,你何故又去山林拾掇柴薪?我多次叮嚀,讓你用我給你的薪俸向鄰里買些柴火回來就是了,免得你如此辛勞?!?/p>
沈瑤輕搖螓首,擲地有聲地說道:“阿兄于軍中奔波勞碌,以一己之力撐起這個家,其艱辛我豈能不知?操持家務(wù),本是女兒家分內(nèi)之事,更何況,阿兄的薪俸,還要將來迎娶青蘿姐姐呢!”
提及青蘿之名,沈云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仿佛想起了某些回憶,但很快又清醒過來,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自嘲道:“我一個破落戶的軍戶,家無恒產(chǎn),身無長物,這世間又有哪家閨秀,愿意將終身托付于我?!?/p>
在二十年前,禁軍在宣武皇帝的麾下,南征北戰(zhàn),所向披靡,那時候的大魏禁軍還是軍中的菁英華選,每一名禁軍軍卒皆是萬里挑一的英勇之士,對于那些出身平凡、無門第之蔭庇的良家子弟而言,能夠踏入禁軍之列,無疑是一條獲取功名利祿的康莊大道。
而在短短二十年時間里,昔日帝國之精銳已從榮耀巔峰滑落至低谷。這支曾令天下震顫的禁衛(wèi)雄師,如今卻似風(fēng)中殘燭,光芒黯淡,以至于就連雍州城中的商賈,也不愿意將女兒嫁給軍戶。
自先皇駕崩,新皇登基便下令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與南朝楚講和,天下罷兵已有十余載,這樣就導(dǎo)致沒有了戰(zhàn)功,士卒就失去了上升的通道。
但實際上對于那些出身平凡、毫無背景的將士而言,即便是血灑疆場、立下戰(zhàn)功赫赫,也不過是鏡花水月,因為即使有了戰(zhàn)功也成為了軍中那些權(quán)門子弟的青云梯。
久而久之,這股無望之氣在軍中蔓延。
于是,一些禁衛(wèi)子弟,在絕望與不甘中沉淪,轉(zhuǎn)而成為雍州城中橫行霸道的軍痞,依仗禁軍之名,欺壓百姓,橫行無忌。而另一些軍頭,他們利用職權(quán)之便,中飽私囊,或是投身于商海,利用種種特權(quán),積累起不義之財,置辦產(chǎn)業(yè)。
沈云在軍中,因父親舊案所累,遭受著同袍間無形的排斥,明明武藝不凡,卻至今都只是一名底層軍士。
沈瑤樂觀地說道:“阿兄,你可知仲父曾言,若你能入得雍王法眼,成為其幕府門客,那軍官之位豈不是手到擒來?更何況,雍王素以慧眼識珠,向朝廷舉薦無數(shù)英才而聞名遐邇。阿兄的馬槊使得極好,在將騎術(shù)好好練練,定能在雍王面前大放異彩,贏得青睞!”
沈云聞言,他輕輕一笑,有些無奈地說道:“這些話,可是仲父特意囑咐于你的?”
“是仲父教我這么說的?!?/p>
沈瑤調(diào)皮地吐了吐舌頭。
望著一臉純真的妹妹,沈云終是搖著頭輕輕地嘆息道:“仲父為我籌謀,真是用心良苦。”
沈瑤聞言,眉宇間掠過一絲不解,急切地追問:“坊間傳言,軍中對此次選拔趨之若鶩,競爭之激烈。仲父不惜動用多年積累的人脈與情面,方為阿兄爭取到這難得的機(jī)會,阿兄何以心生退意?”
聽聞此言,沈云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辨的情緒,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深沉:“此事牽連軍中諸多秘辛,非你所能涉足。阿瑤,你只需記得,待仲父來時,喚我醒來便是。”
沈瑤聞言,心中雖有萬般不解,卻也知阿兄性格,既然他不愿多言,便也不再追問,只是溫柔地叮囑:“兄長,你且安心歇息,待養(yǎng)足精神,再論其他?!?/p>
言罷,她輕盈轉(zhuǎn)身,緩緩?fù)顺隽朔块g。
等到沈瑤離開后,沈云躺在床榻上,由于他戍守了一日城墻,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