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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被楊今掛在他車把手上，梁也打開看了，里面是一件羽絨服，一看就不是楊今本人的，尺碼大了太多。

這是給他的，梁也知道。

羽絨服太貴重了，聽說比自行車還貴，梁也不能收。

他剛才應(yīng)該立刻拿到江邊去還給楊今，但梁也沒有動。歸還羽絨服的機會很多，現(xiàn)在絕不是最佳時機，兩人情緒都在非正常的范疇里，楊今需要一個人冷靜，他也需要。

可是如何才能冷靜下來。

這個晚上，梁也的煙抽了一根又一根，他也沒能把楊今的樣子腦子里抹去。

原本冷清但見到他就會變得雀躍的楊今，被他推開會失落的楊今，跟他頂嘴時很倔強的楊今，因為喜歡男人而必定會面對許多困苦的楊今，看起來十分孤獨的楊今……

“你咋了？抽這么多煙，臉色還這么差？”孫嫻轉(zhuǎn)著輪椅來到他旁邊，“剛才跟楊今那孩子出去干啥了？”

梁也下意識避開母親的視線，說：“沒啥?！?/p>
孫嫻笑了：“你火急火燎地拿著車載他出去，咋會沒啥呢？”

梁也看了眼母親，沒說話。

孫嫻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默默伸手拿掉了他的煙，幫他捻滅。

梁也沒反抗。他也覺得今天晚上抽得實在太多，太夸張。

孫嫻緩緩對他說：“其實那天吃餃子我就想說了，楊今啊，是個好孩子，但……他家條件太好了，咱們窮，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跟他做起朋友來，總會累的吧?！?/p>
不是一個世界的。

孫嫻說的是這一層，梁也卻理解到另一層。楊今所在的“那個世界”太小眾、太另類，梁也不敢踏足，不能踏足。

他其實很早就意識到這一點，并且也付諸了行動，但收效甚微。不能怪楊今死纏爛打——他那種默默跟蹤的行為，只要自己不給眼神，就根本不算什么。要怪，就怪他給了眼神，還給了太多次。

為什么克制不住。

梁也突然開口：“媽，如果——”

如果我這輩子都不結(jié)婚會怎樣？

梁也看向母親，看見她關(guān)切望著自己的眼神，也看見她眼尾那些很深的皺紋，那是她一個人辛苦拉扯他長大的痕跡，為了他，沒人比她更操勞。

他怎么能問這樣大不敬的話，他怎么好意思開這個口的。

孫嫻問：“怎么了？”

“沒?！绷阂矒u頭，隨口胡謅，“就剛才任少偉又跟女孩兒犯渾來著，我跟楊今教育他呢，沒別的，任少偉太欠了，罵得我肝疼。不早了您快睡吧，啊?！?/p>
這時，小賣店的窗戶被敲響。

“嘮啥呢你們母子倆？梁也，快給你叔來包煙的，就上次那種，最便宜的哈?！?/p>
梁也循聲望去，看到窗戶外邊站著孔叔。

孔叔兩年前搬來糧友胡同里，開了家燒烤店。一年前孔叔的媳婦兒過世了，什么原因他不愿意說，但表現(xiàn)得很難過，有鄰居傳言是被人謀殺了，真假未知。

孫嫻心善，讓梁也帶著店里賣剩的干糧和日用品，送去燒烤店幾次。久而久之，孔叔就和孫嫻熟絡(luò)起來，總愛來小賣店找孫嫻嘮嗑兒。

孫嫻在身后問：“老孔??？”

梁也還沒來得及回母親的話，孔叔就自然而然接上了：“哎，來了。最近天冷，你注意點兒啊，腿可別凍著了。梁也去上學(xué)不方便，你就叫我，你擱小賣店門口喊，我能聽著?！?/p>
孫嫻笑道：“你可就說胡話吧，小賣店離燒烤店這么遠，你咋可能聽著呢？”

孔叔撓撓頭，“別人喊的聽不著，你喊的……能聽著?！?/p>
夜里光線昏暗，但梁也還是看見孔叔臉上淳樸的紅。

他有眼力見，順勢問：“叔，進來嘮兩句不？”

孔叔朝里望了一眼，梁也回頭，看見孫嫻朝他擠了個眉。

梁也壓根兒沒看懂這眼神啥意思，孔叔卻跟有讀心術(shù)似的，回答他：“不的了，店里一堆盤子還沒洗呢?！?/p>
梁也把煙遞給孔叔，目送他離開，然后回頭看孫嫻。

方才還語重心長勸他少抽點兒煙的母親，跟一瞬間年輕了十幾歲似的，臉上的笑意未退。

看到母親露出笑容，梁也高興，但心底又忽然泛起一絲憂愁。他想到楊今，想到他每次稍微對楊今好一點兒，楊今臉上的雀躍也如同這般。

楊今在江邊說“其實我也沒有想要對你怎樣”，他知道越界的想法不能有，越界的行為不能做，他只是想獲得一點點快樂而已。而自己就如此一刀切地將其抹殺，多么殘忍。

“媽。”梁也關(guān)了窗，回身坐在孫嫻面前，“您和孔叔，要是相互有意思，就……擱一塊兒唄。有個人照顧你，我也放心。”

孫嫻的笑意很快收起來，緩緩搖頭。

梁也望了眼供臺，問她：“您是還想著我爸呢？”

孫嫻嘆了口氣，“你爸的事兒都多少年了，想著他的事兒是真，哪里還能想著他這個人。當時跟你爸結(jié)婚也是同村人做媒做的，合適就結(jié)了?！?/p>
合適就結(jié)了，沒多少感情基礎(chǔ)，當然不會還想著這個人。

這話里的道理就跟哈爾濱的冬天會下雪一樣，自然又無奈。可是梁也卻想，冬天會下雪，合適就結(jié)婚，世間最簡單的道理卻不能應(yīng)用在楊今身上，好可憐。

孫嫻拍拍他的手，輕聲說：“現(xiàn)在是多一個人照顧我，那你呢？”

梁也一愣，“……我？”

“你現(xiàn)在只用照顧你媽，要是我又給你找個爹，等我們都老了，你要照顧倆呢。我聽說現(xiàn)在連國營廠的效益都不好了，自負盈虧以后啊，都賺不到錢。唉，未來的日子不知道怎么過呢。你孔叔沒孩子，我們老了也沒人能跟你分擔(dān)分擔(dān)。媽怕你辛苦?！?/p>
這一大段話歸根結(jié)底就是最后一句，怕你辛苦。梁也心里不好受。原來孫嫻也不想看冬天的雪，但還是要為現(xiàn)實妥協(xié)。那他又有什么多想的資格。

“不辛苦?！绷阂舱f，“媽您別考慮我，您喜歡就成?！?/p>
“喜歡……”孫嫻笑著嘆了口氣，“你別怪媽講話老氣橫秋，但是……梁也啊，‘喜歡’那是有錢人的玩意兒，就像你那個新朋友——楊今，他才能說喜歡。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對他來說都可以。咱不行。喜歡一個人太貴重了。”

“再說了，媽怎么不用考慮你？你是我兒子，我不考慮你考慮誰？你這孩子?！?/p>
陪母親聊天本來是梁也最擅長的事兒，遇到楊今之后忽然變得生疏了起來。他三兩句把母親哄去睡覺，洗漱后關(guān)了燈，沉默地躺在炕上。

小賣店只有一個炕，零下的日子他只能和母親睡在同一個炕上。雖然離得遠，但梁也仍然覺得不舒服。

那怎么辦呢？他連選擇睡在哪里的資本都沒有，又如何不遵從“冬天會下雪，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