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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家門后,楊今被甩了一個耳光。
“你現(xiàn)在學會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了?還敢抽煙?”
耳光使楊今的眼鏡發(fā)生了歪斜,離開他的鼻梁,就要用他的鼻尖掉下。他理應伸手扶正,但他沒有動作。
模糊的視線里什么也看不見,除了大院門口昏黃路燈照射進來的光——那片將他和寸頭男生籠罩在一起的光。
光線好像給予楊今許多勇氣,他竟然回答:“爸爸也抽煙?!?/p>
柳枝桂尖叫著:“敢頂嘴了?反了你了!”
楊今認為自己只是陳述事實,沒有頂嘴。
而事實是個可怕的東西。事實是,那個男生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他從霸凌中救了他,而他會被霸凌的原因,是他喜歡男人。
柳枝桂不依不饒:“說!那是誰?”
楊今垂著眼隨便扯了個謊:“不是誰,媽媽,就是個路過的人,他問我胡同口往哪個方向走。”
模糊的視野里,柳枝桂又抬起了手——那只曾在兒時懷抱過他的手。
楊今閉上眼。
疼痛沒有如想象中落下來。
睜眼,楊今先看到柳枝桂抬在半空的手已經(jīng)放下,一種驚愕又期待的隱秘情緒立刻于他心中生成。
——媽媽是不是心疼了。
“你馬上要去比賽了吧。這周末復賽,下個月底決賽,是吧?”柳枝桂說。
楊今的臉頰因為剛才的耳光而發(fā)熱,一定是紅了,還有點腫——不好看了,上不了臺面了。嗯,原來是因為鋼琴比賽,不是什么心疼。
但……為什么不問一句呢?就問一句,為什么今天回來這么晚?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險?
為什么不可以問一問呢,媽媽。
“趕緊去練琴?!绷鹫f,“決賽那天,你爸要回來的?!?/p>
話音落下,柳枝桂已經(jīng)離他而去,她路過鋼琴時,還順手幫他把鋼琴蓋子翻開來。
楊今抬手將眼鏡扶正,他想,視力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要再丟掉了。
因為看不見的時候,會產(chǎn)生不切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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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切實際的幻想其實與視力無關。
楊今以為那群廉價布鞋被酒瓶揍了之后就會收斂,但他錯了。
第二天早上來班級,他確實沒再看見黃色液體。下午放學,那群廉價布鞋除了對他說了幾句兔子不兔子的難聽話以外,沒有更多動作。
楊今因此放開下意識攥緊的書包帶子,走出學校,往家的方向走了幾步,掉頭,走向相反的方向。
——通往三職高的路。
他不知道是否該慶幸自己的選擇,如果他今晚沒有一路跟蹤男生回家,他可能不會知道,那群廉價布鞋拿著鋼筋找上了男生。
廉價布鞋埋伏在半路,東北過早黑天的夜給了他們最好的掩護,第二機械廠職工子弟的身份讓他們輕而易舉獲得工廠里的廢棄鋼筋。
饒是再會打架的人,也抵不過一群鋼筋的圍攻。
鋼筋抽在男生身上,男生的黑色棉服被抽開,棉花紛飛,好像隆冬時節(jié)大雪已至。
除了雪,還有血。
男生用手護著頭,鋼筋刺進他的左手背,血飛濺出來。一滴飛濺到楊今的唇瓣上,楊今嘗到他的血是腥甜的味道。
“救……救命!救命!”楊今不要命地沖上前去,不要命地喊。
活了十幾歲,他好像從來都沒這么激動過,失態(tài)過。
一串腳步聲臨近,是幾個成年男人走了過來,廉價布鞋們看到后,一溜煙跑了。
楊今不認識這幾個成年男人,但他們嘴里嘀咕的話他很熟悉。
“這不是楊天勤的孩子嗎?”
“就那個楊天勤啊,去澳門賺錢發(fā)大財?shù)哪莻€。”
“還不知道???嘖,他媳婦就是柳枝桂,那個整天穿裙子去上班的騷貨?!?/p>
北風呼呼刺在臉上,真是一個好冷的冬天。
成年男人們問他們有沒有事,楊今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身后就傳來寸頭男生的聲音:“沒事兒叔,鬧著玩的?!?/p>
楊今回頭,看見寸頭男生笑得輕松,還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衣服上的灰——用那只有幸完好無損的右手。
而那只被鋼筋拉了個大口子的左手,此刻被他藏匿在身后。
成年男人們看起來也并不想管,隨便說了幾句“小孩兒打架注意分寸啊”就離開了。
楊今立刻上前蹲在男生面前。
北風搜刮著枯樹枝,楊今的眼搜刮著面前的人。從下至上,不落一處地記住他都為自己受了哪些傷,最后眼神落在他的眼里。
昨晚沒有好好看他的眼。
男生是單眼皮,總耷拉著,散漫著,好像沒有焦點,好像世界上任何人和事于他而言都是過眼云煙,好像他不會在意任何。
但楊今在意。
“為什么說謊?你明明就有事兒。”楊今想都沒想,一把拉過他呲呲冒血的左手,眉頭蹙好緊。
楊今擔憂地問:“好多血,你疼不疼?。俊?/p>
他話音落下后,對面那雙漫不經(jīng)心的眼好像閃動了一下,像是因為驚愕,也像是……
像是一滴雪花忽然落在鼻尖上時,因為猝不及防,人總是會聳動。
但楊今很快覺得自己是看錯了。
因為下一秒,男生就直接抽離開他的手,站起身來了。
楊今猝不及防順著力往后坐,當他抬起頭時,一根煙被點燃,黑夜里又有煙頭忽明忽滅。
男生已經(jīng)只身往前走,拋給他一句:“好學生,打個架也叫事兒?走了啊,拜拜。”
北風灌入胡同口,楊今的心滿了又空了。
男生抽離開了他的手,動作好似很自然,實則很僵硬。
他明白的,正常男人之間是不會這樣握著彼此手的。
抬眼看,只見明滅的煙頭又要消失在黑夜的盡頭。
想到男生還在流血的手,楊今還是咬牙站起來,遠遠跟著男生,沒有再追上。
北風凜冽地隔閡在他和男生之間,楊今很瘦,連行進都變得困難,差點兒跟丟。
楊今知道,他沒有讓北風停下的能力。
拐過彎彎繞繞的胡同,楊今看到男生走進“梁家小賣店”。
小賣店位于兩條胡同的交匯處,兩條胡同形成一個三角形,加個屋頂,加面墻,再加一扇門和一面窗,便是了。
冬夜漆黑,楊今把眼鏡使勁往上推,也看不清小賣店里面的樣子。
男生打開門時,他才將將看見一位坐著輪椅的中年女人,也聽見她對男生說的幾句話。
“梁也,你這小兔崽子又回這么晚,干啥去了?談對象啦?”
“不過你也十八了,也該談了,我跟你一般大的時候,都跟你爸——”
“哎你手咋了?你又替誰打架了?不是都讓你別學你爸——”
門被關上,聲音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