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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季臨雪扭過頭,一個大約六七歲的男孩站在他身后,穿著一身質(zhì)感極佳的白色西裝,像個不知世事的小王子,看起來帥氣又可愛。
看清他的臉后,男孩的眼神瞬間從警惕轉(zhuǎn)化為驚喜:“?。∈悄?!我記得你!”
一陣寒風(fēng)刮過,男孩凍得打了個噴嚏,季臨雪這才注意到他在微微發(fā)著抖,這么冷的天氣,只穿著西服,連他都有些經(jīng)受不住,何況是小孩子。
“冷的話可以去那里。”季臨雪指了指,那是剛才顧珩之帶他來的地方,是一個恒溫的玻璃花房。
男孩摸了摸鼻子:“我知道,那你呢?你不冷嗎?”
“我不怕冷。”季臨雪神色淡淡,目光落在男孩凍紅的鼻頭上,“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是哥哥的朋友!”提起這個話題,男孩很興奮,臉頰都染上了紅撲撲的顏色,“你還記得我嗎?下雪那天,在醫(yī)院門口,是我呀,我叫顧子熙,是顧珩之的弟弟!”
“我記得。”季臨雪走過去,將喋喋不休的男孩領(lǐng)到溫暖的花房里,給他喂了點溫開水,看著他凍得的皮膚逐漸恢復(fù)了紅潤,“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怎么在這里?!?/p>
“前面好悶,我想出來透透氣?!蹦泻⒀鲋^,眼巴巴地看著他,“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跟我哥哥的關(guān)系一定很好吧?”
季臨雪沒錯過他提起顧珩之時的崇拜與羨慕,眼里的小星星簡直多得要溢出來。
看樣子,顧子熙并不像他的母親那樣,對顧珩之抱有很大的敵意。
“我叫季臨雪,和你哥哥是室友?!?/p>
“臨雪哥?!蹦泻④涇浀亟辛艘宦暎尊哪樀皾q紅,季臨雪注意到他的右手握成了拳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緊張又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哥哥、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我?”
季臨雪措辭委婉:“他不會跟我們說家里的事?!?/p>
“這樣呀。”男孩眼里的光黯淡不少,明晃晃地寫滿失望,季臨雪并沒有安慰他,而是將一旁的甜品盤遞了過來,“這是他剛才端過來的,你要是餓了,可以吃一點?!?/p>
“我哥拿過來的?我真的可以吃嗎”見季臨雪點了點頭,顧子熙接過旁邊的叉子,叉了一塊小蛋糕送入口中,囫圇吞了進去,興奮道,“好吃!”
季臨雪用紙巾擦了擦他嘴巴周圍的碎屑:“吃慢點?!?/p>
顧珩之忙完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溫情的畫面。
糟糕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他眸光冷了冷,大步上前:“你們在干什么?”
顧子熙嚇得把叉子扔了,身體僵硬成一塊木頭:“哥哥……”
“別叫我哥哥。”顧珩之嗓音冰冷,“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你是這場宴會的主角,少了你很多環(huán)節(jié)都進行不下去,你都七歲了,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樣的場合嗎,誰讓你到處亂跑的?!?/p>
他的聲線很平靜,也沒有用很重的語調(diào),但每個字都
像冰錐一樣,顧子熙幾乎是瞬間就落下了淚水,他張嘴想解釋,對上顧珩之的目光,抿了抿唇,垂下頭:“我知道錯了?!?)
“知道錯了還不快點回去。”顧珩之全程沒有看季臨雪一眼,說完這句話,他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冷硬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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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臨雪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耳邊傳來男孩微弱的聲音。
“臨雪哥哥,謝謝你的蛋糕?!鳖欁游醢雁y色的小叉子放在桌上,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我好像連累你了?!?/p>
季臨雪揉了揉他的頭,沒說話。
一大一小沉默地走回了宴會廳,顧子熙剛進去就被林慕欣抱了個滿懷,后者滿臉擔憂:“小熙,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媽媽找不到你會很著急嗎?”
“媽媽,我知道錯了?!鳖欁游醭帜叫廊隽藭?,然后指著季臨雪說,“我跟這個哥哥聊得太開心了,就忘了時間,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p>
林慕欣這才把目光放到季臨雪身上,見他手里端著一個空了的托盤,友善地笑了笑:“你是絲汀的服務(wù)員?你叫什么名字?”
絲汀是S市有名的五星級餐廳,顧家這次的生日宴就是由他們家負責(zé)。
沒想到林慕欣居然把他當做了服務(wù)生。
季臨雪還沒來得及開口,顧珩之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他是我同學(xué),不是你們請的服務(wù)員?!?/p>
林慕欣的臉色幾乎瞬間就變了,她臉上的笑容也變得難以維持:“是嗎。”
她避開兩人的視線,抱著顧子熙的手不斷用力,像一根繃緊的弦:“要切蛋糕了,小熙,我們走吧?!?/p>
季臨雪看著她穿著高跟鞋依然迅捷的步伐,感覺十分怪異。
上次在醫(yī)院門口他就發(fā)現(xiàn)了,林慕欣不是討厭顧珩之,更多的是害怕,簡直到了遇見洪水猛獸的地步。
他想問問顧珩之,轉(zhuǎn)過身,卻發(fā)現(xiàn)身后空空如也。
宴會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環(huán)節(jié),服務(wù)生把七層的蛋糕推了上來,是很可愛的卡通款式。
周圍的燈光暗了下來,在眾人矚目中,顧豐延和林慕欣一左一右地站在顧子熙身后,顧子熙將蠟燭吹滅,顧豐延握著他的小手,在蛋糕中央切下了第一刀。
“第一塊蛋糕我想要送給媽媽!”顧子熙甜甜地笑著,“沒有媽媽就沒有我?!?/p>
林慕欣捂著嘴,眼里含著淚花:“小熙真乖!”
“第二塊蛋糕我想要給爸爸,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顧豐延笑得很開懷:“不愧是我兒子,來讓爸爸親一個?!?/p>
多么溫馨和諧的一家人。
季臨雪下意識尋找顧珩之的身影,卻連他的衣角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所有人都沒有提起顧珩之,似乎除了他,其他人都已經(jīng)遺忘了顧珩之的存在。
沈少言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你看見珩哥沒有?”
陸俞從他身后走了出來,淡淡道:“他不會吃這個蛋糕的,肯定已經(jīng)走了?!?/p>
“那你們知不知道
()他會去哪里?()”
沈少言聳聳肩:“這不好說,但我知道他今天晚上肯定不會留在顧家。?[()]?『來[]?看最新章節(jié)?完整章節(jié)』()”
季臨雪心里有了打算,他拍了拍沈少言的肩膀:“把你的司機借我用一下?!?/p>
“沒問題?!?/p>
季臨雪很快離開了顧家莊園,沈少言看著汽車遠去,腦海逐漸變得清明:都是去找顧珩之的,為什么季臨雪不帶上他啊???
莊園的位置比較偏僻,雖然一路上都是燈,卻看不到什么人影。
如果顧珩之是走路出來的,用時間來算,不可能會走出這么遠。
他撥通顧珩之的手機,出乎意料的,顧珩之接了。
電話那頭很安靜,只能聽見嗚嗚的風(fēng)聲,兩人都沒說話,片刻后,季臨雪張了張唇:“你在哪?”
顧珩之嗓音有些啞:“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季臨雪說:“我們是朋友?!?/p>
顧珩之笑了下,很短暫:“朋友?”
“我現(xiàn)在不需要了?!?/p>
說完這句話,他就掛了電話,季臨雪聽著電話另一頭的嘟嘟聲,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如果顧珩之不是到處亂跑的話,其實他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原著里似乎就提到過一個地方,想到這里,季臨雪立馬給沈少言打了個電話,問清了地址后交待給司機師傅,半小時后,他在墓園門口下了車。
司機看著黑黝黝的墓園大門,感覺陰惻惻的,不由得問了句:“小伙子,你確定是這里?”
“嗯。”季臨雪朝他點了點頭,“麻煩您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出來?!?/p>
冬日寒冷,墓園的管理人員也比較松散,季臨雪沒費多大力氣就溜了進去,他一路往上走,終于在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熟悉的身影。
顧珩之站在一處墓碑前,他外面穿了件黑色的羽絨服,不細看簡直與夜色完全融為了一體。
“顧珩之?!?/p>
季臨雪借著微弱的燈光,終于走到了他身邊。
顧珩之偏過頭,語氣冰冷,像是回到了他們剛開始認識的時候:“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季臨雪:“我問了沈少言?!?/p>
“多嘴。”顧珩之扯了扯唇角,說完這句話,繼續(xù)沉默地盯著墓碑上的照片。
季臨雪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她微笑著,看起來知性又優(yōu)雅。
“阿姨很有氣質(zhì),你們長得很像?!?/p>
顧珩之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兩人就像鐵桿一樣在原地站了幾分鐘,一陣風(fēng)吹過,季臨雪打了個噴嚏。
顧珩之忍不住看了過來,這才注意到他依然穿著參加宴會的那套西裝,外面就是一件單薄的棉衣:“你有病?這么冷的天不知道多穿一點?”
季臨雪看著他,嘴唇凍得發(fā)白:“我只帶了這件外套?!?/p>
“你沒必要這樣費盡心思地討好我?!鳖欑裰蚕滦哪c,“像你今天那樣,討好一個單純的小孩子,
()應(yīng)該比討好脾氣差的我更容易吧?”()
“不一樣。”季臨雪搖搖頭,神色認真,“我沒有討好他,如果換做另外的小孩,我也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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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珩之心里被他這一番話弄得好受不少,連緊鎖的眉頭都逐漸舒展起來。
“你很想你母親?”
過了半晌,顧珩之才意識到這句話是季臨雪問的,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想倒算不上,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對她已經(jīng)沒有多少印象了,家里沒有她的照片,我每次只能來這里,才能想起她的樣子?!?/p>
季臨雪說:“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一個地方。”
顧珩之偏過頭看著他,眼神疑惑。
一個半小時后,兩人在熱鬧的街口下了車。
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點了,這條街卻還是人滿為患,顧大少爺這輩子就沒來過這么擁擠的地方,臉色非常難看。
“你說的好玩的地方就是這里?”
“對?!奔九R雪心情很好,唇角微微翹著,沒等顧珩之反應(yīng)過來,拉著他的手腕就進了街口。
顧珩之根本來不及拒絕,被對方拉著一路穿過擁擠的人群,喧鬧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仿佛繪成了一張上好的畫卷,他們就在畫卷之中穿梭。
季臨雪帶他到了一個賣糖葫蘆的攤販面前,買了兩串糖葫蘆。
很快,顧珩之手里就被塞了一串。
他看著手里紅彤彤的果子,皺著臉:“一看就很甜,我不吃?!?/p>
季臨雪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拿糖葫蘆碰上了他的唇,惹來顧珩之氣急敗壞的一聲:“喂!”
季臨雪笑吟吟地看著他:“你先嘗嘗?!?/p>
顧珩之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金黃脆爽的糖殼混雜著酸甜的山楂,中和下來一點都不膩。
季臨雪問他:“怎么樣?”
“勉強入口?!?/p>
顧珩之又咬了一口。
兩人一路逛一路吃,因為晚上的宴會,他們原本就沒有吃多少,胃里空空的,更方便了他們胡吃海塞。
路邊有賣烤紅薯烤玉米的攤販,季臨雪去買了兩個烤紅薯,到手還是熱乎的。
將黑黝黝的外殼剝開,露出金黃飽滿的蜜薯,香甜的蜜汁從一側(cè)流淌出來,香味四溢,就連顧珩之都忍不住喉頭滾了滾。
“嘗嘗?”
顧珩之接過勺子,在紅薯上挖了一口送進嘴里,軟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游蕩。
兩個紅薯很快就被他們解決完了。
大概是吃飽了之后,心情也會變得好起來,顧珩之收起了渾身的尖刺,跟季臨雪在公園里慢悠悠地散步。
誰都沒有說話,生怕一開口就會破壞這樣的和諧氣氛。
不知道過了多久,季臨雪突然停了下來,他將手里的袋子打開,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蛋糕,看向身旁的少年,柔軟的唇角翹了翹。
“顧珩之,生日快樂?!?/p>
顧珩之一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12:00,新
()的一天開始了。
不再是顧子熙的生日,沒有林慕欣,沒有顧豐延,只是他顧珩之的生日。
蛋糕很小,季臨雪嘗了一口,剩下的全進了顧珩之的肚子。
“你是什么時候買的?我怎么沒看見?!?/p>
“在你忙著吃炸串的時候。”季臨雪說,“如果被你看見了,那就不算驚喜了?!?/p>
“謝謝?!鳖欑裰怪?,“這是我第三次過生日?!?/p>
季臨雪不解:“第三次?”
顧珩之說出了個季臨雪打死也沒想到的名字:“前兩次是林慕欣給我過的?!?/p>
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了,四周沒有人,靜悄悄的。
顧珩之突然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傾訴欲,那么多年的委屈、不滿,他都想說出來,告訴給面前的這個人聽。
“其實一開始我跟他們的關(guān)系,還沒有那么糟糕?!?/p>
季臨雪靜靜地看著他。
“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一直不太喜歡我,七歲的時候,林慕欣來了我家,那個時候我很開心,她對我很好,家里終于不是只有冷冰冰的墻壁,她會照顧生病的我一整夜,會帶我出去玩,還會拿著我的試卷跟爸爸夸我多厲害,爸爸也開始對我改觀,我們經(jīng)常一起出去玩,就像真正的一家人。”
他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毫無波動,像是講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仿佛記憶久遠到已經(jīng)讓他忘了當時的溫情。
“可是在兩年后,她懷孕了,顧子熙出生時身體不好,他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身上。從那以后,他們再也沒有帶我出去玩過,她就像變了一個人,不允許我靠近顧子熙,甚至懷疑我會對她兒子下手?!?/p>
季臨雪喉嚨有些干澀。
最痛苦的不是沒有得到過愛,而是得到了短暫的愛。
他們親手給予,卻又殘忍地收回,讓人怎么能夠適應(yīng)這巨大的落差。
“你也覺得很可笑吧?”顧珩之自嘲,“我不想怪顧子熙,也不想怪他們?nèi)魏稳?,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這么多余,這么討人厭?!?/p>
“就連你看到我的第一眼,也討厭我?!?/p>
季臨雪一怔,急忙反駁:“不是的?!?/p>
顧珩之靜靜地看著他。
季臨雪一瞬間卡了殼,這讓他怎么說,難道要說他是因為書里的描寫,所以對顧珩之有了很差的第一印象?
見他沉默,顧珩之眼神一暗,面上卻表現(xiàn)得很大度,笑吟吟地說:“沒關(guān)系,不想說可以不用說的?!?/p>
季臨雪錯開他的視線,猶豫良久,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