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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走了嗎?”
“聽說有個玉皇廟,那里很靈,我想去燒個香許個愿?!?/p>
“也好,這里是越來越亂了,說不準哪天這里便如戰(zhàn)場似的。能離開還是離開的好,外面的世界,更寬廣,更適合你們這些年輕人?!?/p>
“這段時間多謝您了,若不是您,我可能還在外面被病痛折磨生死不如?!?/p>
“我也要謝謝你,我這糟老頭子孤寡半世,沒想到臨到老了能遇到你這樣一位姑娘,雖然只是假裝,卻也讓我體會了一回有子女的幸福?!?/p>
“您······”
“孩子,去吧,不要惦記我?!?/p>
“爹爹!”
“你、你說什么?”
“如您不棄,請收下陸蕓做您的女兒?!?/p>
“我、我,好,好,我有女兒了!”
晨光熹微中,老人望著女子的背影,淚眼婆娑,滿是皺紋的臉孔,帶著期盼還有溫暖的神色。當女子的背影在視野里消失,他垂下頭,低聲呢喃道,“孩子,我知道你是在可憐我這糟老頭子,可是不管你為了什么,能有你一句爹爹,我便心滿意足了。至少死后,我也算是完滿了!孩子,路遠,風大,一路保重!爹爹為你祈禱,希望你平安順遂?!?/p>
玉皇廟在鎮(zhèn)子偏北二十里外,與另一個鎮(zhèn)子相鄰,算是香火鼎盛的廟宇。它坐落在玉皇山上。玉皇山最高有數(shù)百丈,巍峨高聳,沉渾大氣,周邊又有無數(shù)低矮的山峰拱衛(wèi),頗有皇者的氣派。
天冷,霧氣在山間徘徊。
上山的路蜿蜒曲折,掩隱在蒼蒼的林木之中。有飛鳥翔空,有走獸流連。在山中,整個世界的喧囂與塵俗的煩擾都被隔絕了。清冷的空氣,濃郁的帶著植物腐朽氣味的泥土氣息,還有流水的聲音。
一路無其他人,只有孤獨的身影在那里走走停停。
落葉,微風,樹動,簌簌的聲音不時在耳畔響起。
挑起的眼簾,純凈的眸光,清秀的臉龐,與這山林相得益彰。
汗液在皮膚上津津呈現(xiàn),在層林微弱的光芒中閃爍。一方巾帕飄灑著淡淡的梔子花的清香。她坐在路邊的石頭上,凝望著路邊的樹木。樹木高大,遮天蔽日,枝丫蒼勁,勾勒出那魁梧不屈的形象來。
她想起那條江,想起那艘船,想起那短暫的日子。
江上飄蕩的日子,那時候父親還在。那個人靜靜的坐在船上,孤獨、憂郁,卻又讓人覺得踏實。他身上的氣息并無讓人覺得疏遠,反而讓人生出憐惜之情。仿佛他經(jīng)歷了很多,受傷很多,以至于徘徊在人世的邊緣,在那孤獨中沉淪。就像是亡靈,望著光火,卻只能在黑暗中。
他喝酒,酒如白水似的不斷流入他的身體里。有時候,他似乎醉了,可看他的面孔和眸子,卻又清醒著。很多時候,她坐在一旁偷偷打量他,心里生出擔憂。她很想勸他少喝酒,可是出于女子的羞澀,她卻不敢。他斜倚在船舷上,江水不時濺起落在他的臉上,他凝望著波瀾起伏,在想著心事。
后來,父親死了。他忽然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爆發(fā)出那如野獸般的兇狂與殘忍。他殺人,如劊子手那般冷酷。只是,她卻覺得自己與他更近了。殺人,是為了她。冷酷,是為了她。那時候,她覺得自己那塌陷的天空,被他給撐起來了。
分別的時候,她多么希望他能說一聲,跟我走。
江水滔滔,小船如螢蟲一般軟弱渺小。
他走了。她痛苦的隱忍著淚水,隱忍著回頭,隱忍著去想念。那破土而出的情愫,被無情的斬斷。她多么渴望能再見到他。哪怕如一開始,他走到岸邊,問她,能不能渡他去什么地方?
后來發(fā)生很多事情。那痛苦漸漸沖淡,但是思念和渴望卻沒有停止。她回到了江上,擺渡著船只運送一批批的人。她在人群中搜尋,然后落空,失望,勉強著笑容將人渡去。后來,天空暗了,整個世界變得漆黑一片。
長夜,極夜,沒有盡頭。
可怕的妖怪成群結(jié)隊出沒。它們殺戮,兇殘,將平靜的大地扯的支離破碎。
然后她遇到了王承恩。一個都頭,錦衣衛(wèi)。他帶著她穿過黑暗,在妖怪群中廝殺、掙脫、逃亡。她受傷了,他瘋了般帶她去安全的地方。只是,當她蘇醒過來,他卻不見了。有人告訴她,妖怪襲擊暗道的時候,王承恩挺身而出加入了行動隊。行動隊沒有一人回來。
她很感激上天賜給她的福氣,讓她這樣一個貧寒的女子,能在這一生中遇到兩個為她殺人的男人。即便,那兩個男人離她越來越遠,甚至生死相隔?;蛟S,這便是所謂的福報??墒?,自己這一生究竟做了什么善事能有如此福報呢?
她站起身,朝山上走去。烏黑的頭發(fā)垂在臉上,發(fā)髻挽在腦后。她的臉還很蒼白,身體卻輕松許多。她沒想到會在鎮(zhèn)上再次遇到他。仇九,我說這是緣分,你信嗎?
她蒼白的臉孔露出一抹陽光般的笑容。
我信,所以我要追上你的步伐,不再離你更遠。
鐘聲從山頂傳來,輻射四方。群山仿佛被這鐘聲沐浴,洋溢著寧靜而平和的氣息。林木也仿佛被這鐘聲敲碎了清寒,變得柔和起來。仰頭望去,透過那一片片的樹梢,隱約可見在云岫飄曳間,一座廟宇掩隱其中。
廟宇不大,卻有兩進,前面是大殿,后面是僧房。
只是廟里不見和尚。
一個挽著發(fā)髻穿著道衣的清瘦男子從大殿來到了后院,推開一間僧房。僧房很冷,光線昏暗。道士稽首,站在門內(nèi),道,“有個姑娘求見。”
“哦?是那個叫陸蕓的小姑娘嗎?”
“是。我看她的樣子是下了決心了?!?/p>
“她是個有福緣的人,我知道她遲早會來找我。帶她進來吧!”
“是?!?/p>
道士緩緩退了出去。屋內(nèi)一名道姑從榻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窗戶一直緊閉,推開窗戶,清冷的空氣涌入進來。她看上去已過而立之年,臉孔上有一道道淺淺的皺紋。歲月催人老!院子里有幾棵梅花樹,只可惜花已落空,只剩下幾片葉子還在那里發(fā)抖。
她身段婀娜,膚色白皙,雖然過了而立之年,卻也沒有被歲月剝蝕她的容貌,甚至歲月反而賦予了她的美的成熟。
她來這里有兩個月了,自從從那片混亂之地出來,她便漫無目的的流浪,最終在這里落腳。這里,也不算是最終落腳的地方。她嘆息一聲,呢喃道,“如今天下,哪里還有最終落腳之地?”不由的苦笑,仇九雖然封天禁地,到底只是倉促應對的手段。她想起王說的話,該亂的時候總會亂起來,這是無法阻擋的逆流。是啊,他們已經(jīng)來了,只是短暫的蟄伏,當他們休養(yǎng)好之后,便會舉起屠刀,開始殺戮。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留給我們的機會還有多少?
她皺起眉頭。
這時候,那道士帶著陸蕓來到了門外。道士沒有進來,只是讓陸蕓自己進來。陸蕓遲疑了下,便進入屋子。她掃了一眼屋子,屋內(nèi)擺設簡單,幾無多余之物。然后,她便見到了站在窗前的女子。
“我來了。”陸蕓道。
女子回過頭,微微一笑道,“算算時候,你也該是來找我的時候了。你的身體怎么樣?”
“已經(jīng)好了,只是還有些弱。”陸蕓道。
女子上下打量陸蕓,點點頭道,“病根已除,醫(yī)治的人看來很有本事?!?/p>
“他是個有本事的人?!?/p>
女子凝視著陸蕓垂下的臉孔。她的話里有別的意思。女子吸了口氣道,“這是你的福緣,總能逢兇化吉?!?/p>
“我想向你學本事。”陸蕓抬起臉孔,眸光堅定的道。
女子道,“這條路不好走,而且本事越大責任便越發(fā)危險便越多?!?/p>
“我不怕?!?/p>
“不止是怕不怕的問題,還要問你自己,你能否堅持?!?/p>
“我能?!?/p>
“修道一路千辛萬苦,甚至死中求活。這條路上,已經(jīng)有太多的白骨了!”
“我愿意成為其中的一具白骨,我不放棄。”
“你遇到了什么人了?”女子好奇的問道。
陸蕓猶疑了,最后點了點頭,道,“我要追上他,不想離他太遠?!?/p>
“塵緣不斷,道心難圓。不過,我不是刻板的人,我不管你的私事,但是我要提醒你,心智不堅,道心不滿,路不長遠?!迸拥?。
陸蕓攥緊雙手,道,“它會是我的動力,讓我的心智堅如磐石?!?/p>
女子淺淺一笑,走過去拉起她的手,道,“以后,你便是我的唯一弟子?!?/p>
陸蕓驚愕的望著她,女子的笑容和神情如那春風似的,讓她感激和心安。陸蕓急忙跪在了地上,道,“弟子陸蕓,拜謝師傅。”
“起來吧,我們不需興那些繁文縟節(jié)。記住,你是我靜月的弟子,是我峨眉掌門的親傳弟子?!?/p>
“陸蕓謹記?!?/p>
“走,帶你去看看我們的鄰居?!?/p>
就在她們朝屋外走的時候,院子里卻傳來了腳步聲。
“不用去了,他們居然自己來了。”
院子里有三個人,除了道士之外,還有一位老人和一位清靜秀麗的女子。老人和那女子似乎是父女。道士在說著什么,老人微笑著,身后的女子將手中提著的酒晃了晃,捂著嘴笑著說著什么。
“本想去拜訪你們,沒想到你們先來了,快請進來?!?/p>
道士側(cè)身讓開,老人攜著女子走了進來。老人的目光落在陸蕓身上,贊嘆道,“好一個鐘靈毓秀的姑娘,靜月你收了個好徒弟??!”
“這就是冥冥中的天定吧!快請進。陸蕓,這位是公輸先生,這位是小荷姑娘。我們在這里這段時間,要與公輸先生和小荷姑娘在一塊?!?/p>
“見過公輸先生,見過小荷姐姐?!?/p>
老人身側(cè)的女子莞爾一笑,伸手撩起耳畔的青絲,從手腕上解下一串五色晶石的手鏈,抓過陸蕓的手,將手鏈戴了上去。
“你稱呼我一聲姐姐,我心里著實歡喜,卻沒有什么像樣的東西送給你,只此手鏈樣式還可以,就是不值什么錢,希望你喜歡?!毙『珊Φ馈?/p>
陸蕓望著手腕上的手鏈,神色癡癡,眼中已是涌動起來。她連忙道,“我很喜歡,多謝小荷姐姐?!?/p>
“好了,靜月收徒,這是喜事,當此得浮一大白?!崩先说?。
“是呀,”陸蕓身邊的女子道。“沒想到我此生也會收徒,確實值得慶祝。來,我們這邊坐?!?/p>
清風山崗,浩林莽莽;云岫無遮,鳥獸潛蹤。
靜謐的院落,老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望見小荷癡癡地發(fā)呆,不由內(nèi)心一嘆。
“又在想他?”
小荷收回心神,連忙轉(zhuǎn)身,歉意的道,“義父!”
老人擺了擺手,道,“我沒有找到他的消息,或許,”他停了下來,望著小荷?!盎蛟S我們該去別的地方找找?!蓖nD間,他想說的話就已經(jīng)變了。他不想讓小荷傷心絕望,那個人在她的心里生根,成了芥蒂。他不想拔出那芥蒂,讓她鮮血淋漓。
小荷深呼口氣,勉強一笑道,“這里挺好的,挺安靜。”
“那小姑娘你可以多與她走動,”老人道?!八莻€有福緣的人?!?/p>
“我挺喜歡她的,”小荷道?!巴赝竦墓媚??!?/p>
“那就別老是一個人發(fā)呆,去找她聊聊天散散步。”老人慈和的道。
“嗯,我知道,多謝義父關(guān)心?!毙『傻?。
“走,我?guī)闳ノ魃娇纯矗潜愕脑茪夂芷??!崩先宿D(zhuǎn)身走出屋子。小荷跟了上去。廟宇分東西跨院,他們在西跨院,陸蕓她們所在的是東跨院。小荷停下腳步朝東跨院望去。
“我叫到陸蕓來?!?/p>
老人只是點頭,沒有停下腳步。很快,他來到了廟宇外面,望著層林浩蕩霧氣縹緲,不由的皺起眉頭。他忽然旋身而起,剎那已在百丈高空。遠處一抹云氣倏然間朝著鎮(zhèn)子的方向飛去。他抿著嘴,眸光銳利起來。
那云氣轉(zhuǎn)瞬到了鎮(zhèn)子的上空,倏然化作了一抹劍氣,斬向鎮(zhèn)子中的一座塔樓。塔樓轟的一聲破碎,無數(shù)的碎片紛飛。尖叫聲剎那宣泄起來。一道身影沖天而起,劍光一瞬,匹練而開,直上蒼穹,瞬即斬向遠方。
一劍光寒,橫亙?nèi)f里之外。
劍光的盡頭,卻是虛無,是云霧。
一座山轟然裂開。
老人從虛空落下,小荷帶著陸蕓正在廟宇大門外聊天。小荷眉頭微微蹙起,拉著陸蕓的手笑道,“西山的云很漂亮,詭譎多變,多姿多彩,你見了一定會喜歡。”說話間她朝老人看去,老人只是點了下頭。一行三人便緩緩朝西面走去,沿著一條舊路,在濃陰之中踱步。腳下是厚厚的落葉,隨著腳步的遠去,風帶起片片葉子旋然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