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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以宋知瑜看書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筑基其實是一件不算有難度的事情。
畢竟在小說世界里,主角但凡不能一年筑基、三年金丹,那就妥妥的要被劃入廢物行列,去了作者大會都可能會被同行嫌棄拿不出手。
而當這件事終于輪到他頭上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叫人拿不出手……
也沒人說過,筑基是件超級有難度的事情?。?!
為什么他穿的不是一本爽文?為什么!
人人都說,能夠煉氣入體卻還不能算是一名修士,只有跨過筑基那道檻,才算是正式踏入了修行的道路。
因此,筑基便是修士們重塑肉-身的第一步。
想象一下,渾身的細胞的皮膚組織都在同一時間死亡并再生,那種感覺就像是老房子拆遷翻新,原本立在那兒的小平房要被推土機全部推翻,然后在原有的地基上建造高樓大廈。
房子會不會疼到想哭宋知瑜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是真的疼得想哭。
這感覺,比他小時候忘記在數(shù)學試卷上寫名字因此考零分然后回家挨了爹媽一頓打還難受!
關鍵就在于那種憋屈的感覺!
他的丹田內有一股淡金色的霧氣,那應該就是他的靈根,而他的靈根此刻正在瘋狂吸納外界涌入的靈氣,也不管自己受不受得了。
靈氣涌入身體越多,他就越是難受,一會兒感覺自己就是那個要被推倒的老房子,一會兒又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裝滿氣的氣球。
馬上就要爆了的同時,偏偏還有人在跟他說話……
他依稀能辨認出那是梁無霄的聲音。
梁無霄正在為他護法。
掌門大人正在親自為他護法!
可惜他此刻沒有力氣說話,否則他一定會為掌門大人寫個八百字小作文來感謝……個鬼啊!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走神開小差!
宋知瑜屏息凝神,強行打起精神,聽著不斷涌入耳中的那些話語,引氣一個周天,試圖讓自己能快一些離開這種痛苦的狀態(tài)。
*
“咳咳……”
梁無霄收回手,轉過頭,略微咳嗽幾聲,只覺得口中發(fā)苦,胸口發(fā)悶。
對他這個道行的修士來說,幫一個將要筑基的小輩護法,并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只是他舊傷未愈,每次過量催動靈力時,那種艱澀的感覺仍舊會讓他格外不舒服。
他已經(jīng)用清潔術將宋知瑜身上的水清得干干凈凈,過后,便直接把人帶回了天和峰。
如今,對方已經(jīng)入定,看起來是熬過了最開始的困難階段,逐漸摸索到了方法,后續(xù)便也不怎么需要他來操心了。
但他并未休息,而是抬手在附近施了一個隔音術以后,便轉身向外走去。
九重山的東南角,有個格外隱秘的地方,凌霄宮的弟子們時常會戲稱那個地方為“魔窟”——但住在那里的人和魔族以及魔修都沒什么關系,只不過是聽過那人姓名和過往
事跡的弟子們覺得那人恐怖罷了。
算起來,梁無霄上次見她,好像都已經(jīng)是百年前的事兒了。
那個地方陰冷潮濕,位置正在靈玉潭后方,長長的階梯表面早已經(jīng)覆上了一層青苔,山體周圍更是昏暗無光,只有兩旁的水漬還能反射幾分月光。
梁無霄微微提起衣擺往下走去,越往里,空氣便越發(fā)潮濕,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前方有兩條路,其中一條已被封死。
梁無霄還沒有進去,就聽到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通道里傳出來,問他:“你怎么來了?”
“好久不見,許師妹。”梁無霄說,聲音中像是帶了一縷嘆息,“我來看看你?!?/p>
“看我作甚?”
話音未落,便有一抹紅影在眼前閃過。
被稱作許師妹的女人從陰影中走出來,眼中含戾,滿面陰鷙,脖子和雙手雙腳上都纏著一根粗粗的鐵鏈,稍一走動就叮當作響。
要是宋知瑜在這里,他一定能迅速認出此人的身份——
許蘊心,萬滅之寂的女二號,凌霄宮前任掌門的親閨女。
這掌門之位本該是她的,但她如今卻只能待在這小小的山洞之中,被沉重的鐵鏈鎖著,終日不見陽光,活得像個吸血鬼一樣。
“前些日子,我在外頭瞧見了一個人,那孩子……和你很像?!?/p>
“喲,怎么著?他也砍死了他親爹?!”許蘊心眉一挑。
老一輩的往事,真要認真回憶起來,那得用一百二十萬字來仔細描寫。
而當年的許掌門和如今的梁無霄一樣,都是在倉促之間接過大任。
但許掌門和梁無霄不同,他生性懦弱、不堪大任,卻又暗藏野心——
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上位者太有野心,而是有野心的同時又沒什么能力。
所以,凌霄宮在許掌門接任期間被搞得一塌糊涂,最后,他更是因為想要壓制住風頭過盛的華清長老偷偷修煉了邪功導致走火入魔,意識迷亂之下殺死了他的發(fā)妻純寧仙子。
再然后,他就被他的親閨女許蘊心一刀砍死了。
臨死之前,他終于清醒過來,拖著最后一口氣,將老朋友、也是他的小舅子唐永明的遺孤唐錦文和凌霄宮一起,托付給梁無霄,隨后,便在懊悔中魂飛魄散了。
而許蘊心之所以會被困在此處……完全是她自愿的。
許掌門的事是凌霄宮的禁忌,是“家丑”,是絕不能告訴外人的隱秘。
但在數(shù)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過后,還活著、并知道這件事的人,除去殺父弒親的許蘊心之外,也就只剩下梁無霄了。
許蘊心不肯原諒她的父親,也不肯原諒自己,鎮(zhèn)魔塔封閉以后,她便把自己鎖在了這里,外頭人只是隱隱聽說她和許掌門的死有些關系,但卻并不知道的那么詳細。
如今,再聽到她自嘲似的這么一提,梁無霄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隨后,忽然揮出一掌,劍無需出鞘,便有劍光翩然而至。
“當啷——!”()
寒光之下,許蘊心脖子上的鐵鏈聞聲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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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無霄淡淡道:“過幾日,我要去一趟回仙閣?!?/p>
他將那封信的內容和盤托出。
片刻停頓后,又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心里有種不太妙的感覺,所以,我走以后,凌霄宮還是交于你掌管為好,萬一有什么事兒,讓你決定,總比讓其他人來好?!?/p>
“交給我?”許蘊心笑,“明知道我以前干過什么事兒,你還敢把它交給我,你倒是真放心!”
“起碼凌霄宮在你心中的分量很足,足到我相信你絕不可能做出任何會損害到宗門顏面的事情,而不像那些人……”梁無霄微微頷首,沉思一瞬,“還有,方才我提到的那個孩子,我想把他交給你,若是你愿意,可讓他拜你為師。”
聞言,許蘊心目光突然凌厲。
她緊緊盯著梁無霄那張雪白的臉,視線從他幽深眼眸滑到薄薄的唇,再往下,看向他的手:“能被你看上的人,定然不簡單,但你居然愿意把他拱手相讓?師兄,你是怎么了?”
梁無霄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嘆道:“那孩子……我初一見他,就發(fā)現(xiàn),他似乎是能與器靈交融的體質,當時我在景陽殿,隔著幾丈遠,便能感覺到我手中的云璽開始躁動不安,一直想要靠近他,直到離他近了才安定下來?!?/p>
云璽是梁無霄的本命法器,一把靈劍。
“這種體質走不了尋常的路子,若按照本門心法修煉,恐怕他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個煉氣。”
“我原本也想過,或許他會是個能修化臻劍術的好苗子,因此,我想過是否要將他收下,但我試過他以后卻發(fā)現(xiàn),他其實更適合你的路子,所以我才想……將他交給你?!?/p>
“原來如此?!痹S蘊心仍舊緊緊盯著他,卻也換了話題,“所以你這次去回仙閣,楚新檀是要跟你一起,還是留在凌霄宮?”
梁無霄便捏了捏眉心:“就讓新檀留下吧,這次的事,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我不放心他去?!?/p>
“好,我答應你?!痹S蘊心忽然抬手,雙手一握,腕上鐵鏈便砰砰爆開,裂成幾段。
“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彼f。
“何事?”梁無霄問。
“你先告訴我,你打算什么時候動身?”
“明日?!?/p>
“那好,那我明日再出去也不遲,但我出去后,要住你的屋子?!?/p>
許蘊心說得緩慢,最后“你的屋子”幾個字,卻又念得格外用力,仿佛把字含在嘴里咬碎了再吐出來。
說話時,她眉梢高高挑起,那張頗有幾分異域風情的面孔配上她的表情,美艷中又多了幾分濃烈的邪性,隨意一瞥,便叫人不安。
*
許蘊心向來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但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叫人捉摸不透,大概,就是從她手刃生父的那一刻起。
凌霄宮內并非沒有她的屋子,她以前住在鳳華樓,就在天和峰和凌云峰中間。
作為掌門的女兒,她自然有資格擁有一處極為寬敞的住所。
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現(xiàn)在不是掌門的女兒了,而是掌門的師妹。
此時,天剛微亮,周圍的空氣融合了昨夜的雨水,許蘊心懷里揣著掌門令,一路行至天和峰,路上看到了不少去上早課的凌霄宮弟子,人人見到她都忍不住面露驚奇。
“我莫不是眼花了?”
“方才那人……是許……”
“噓噓噓!快走快走!別亂說話!”
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在許蘊心耳旁飄過,她渾然不在意,一心只想上天和峰。
好不容易到了峰頂,她一襲火紅衣裙,烏黑的發(fā)束成高馬尾,頭戴金冠,就這么面無表情地站到了離峰的必經(jīng)之路。
她等了一刻鐘,等到看見穿著青衫的楚新檀出現(xiàn)在視線范圍中。
隨后,她揚唇一笑:“好久不見啊,師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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