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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國相府。
這所居住過三朝宰輔的大宅子氣勢恢宏地坐落在繁華街區(qū),飽經(jīng)風雨沖刷的琉璃磚瓦顯示著姜氏一族在江國的顯赫地位。然而,知曉內情的人打這經(jīng)過,都不由嘆惋:自從老丞相姜朔在五年前亡故,長子姜秉正繼位之后,這相府表面上還如從前風光,可要論在朝堂呼風喚雨的實力,卻已遠不如當年了。
此刻,這位才三十出頭的當朝丞相姜秉正正守在病床前,老母姜姬氏剛喝了藥,又昏睡了過去。姜秉正看著她的樣子,估摸著已經(jīng)時日無多了,這兩日便告了假,在家寸步不離地陪著,心想能多一刻是一刻吧。
有門仆輕手輕腳地進來,附耳道:“丞相,聽香閣主月麟求見?!?/p>
“她回來了?”姜秉正看了看母親,見她睡得正沉,方才起身,囑咐下人有什么情況立刻叫他,便急急地趕去前廳了。
“抱歉,讓姑娘久等了。”姜秉正大步跨進門來,月麟見他行色匆匆,便道:“無妨,丞相大人若是有事,月麟改日再來拜訪也可?!?/p>
姜秉正擺了擺手,神色郁郁,“家母病重,怕是熬不過幾天了,我剛服侍她睡下,才得空來見你?!?/p>
月麟愕然,“怎么忽然……”
“大夫說是惡毒之癥。家母本就體弱,雖勉強拖了兩三月,終是到了該永蟄之時了。”姜秉正按了按太陽穴,顯然這幾日并未睡好。他邀月麟坐下,問道:“月麟姑娘此次出行,可將姜某所托之事查出了些眉目?”
“時隔五年,很多線索都斷了,但可以確認的是,當年老丞相姜朔之死,確非意外,而是人為。”月麟道。
姜秉正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道:“是姬符嗎?”
月麟點了點頭,“五年之前的那場秋獵,姜老丞相誤中流矢身亡,而事實卻是有刺客事先混雜在人群之中,伺機射殺。我在延陵時,輾轉打聽到當年聯(lián)絡刺客的是個叫趙子安的人,此人確是姬符的手下?!?/p>
“此人現(xiàn)在何處?”姜秉正追問道,“若得他指證,便可定姬符的罪。”
“此人自秋獵事件之后就離開了司馬府,不知去向。據(jù)說他為自保,私留了一封當時姬符傳給刺客的親筆密函。為了這封密函,司馬府的人這些年也在尋他,卻一直找不見蹤跡?!痹瞒氩患辈痪彽氐纴?,“所幸月麟有一舊友與趙子安同鄉(xiāng),才得知他父親近日仙逝,因此偷偷將尸身運回祖墳安葬,這幾日就在會稽城外十幾里處的長樂村。月麟已派人在長樂村守著,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
姜秉正大喜道:“如此甚好!”
“只是……”月麟眉頭微皺,“光憑這個案子,大概很難將姬符拉下臺?!?/p>
“為何?!”姜秉正瞠目道,“謀殺當朝丞相,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月麟冷笑道:“你以為江順王不知道老丞相之死與姬符有關嗎?姬符敢如此明目張膽,就因為這場謀殺幾乎是江王默認的。老丞相死于意外,讓你繼承相位是對姜家的恩賞,然而江王卻以你年輕、資歷不足為由將部分相權或收歸己有或削分給三公,實則是鞏固他自己的王權。事后江王根本無意追究徹查此案,因為他樂享其成?!?/p>
“這些我也不是不懂,當初,先父就是因為提議削減三公權力,才招致殺身之禍的。先父去后,我雖身為丞相,卻處處被姬符掣肘,三公之權實已大過相權。”姜秉正煩躁道,“難道就只能讓姬符一直逍遙法外嗎?”
“若重提此案,江王自然需要一個替他背黑鍋的人,但那還不夠。要江王徹底放棄姬符這枚棋子,只有多給他扣幾項罪名,造成群情沸騰的局面才行?!痹瞒氩痪o不慢地道。
姜秉正試探著問道:“看姑娘的樣子,似乎已成竹在胸?”
“丞相可還記得延陵私田案?”月麟嘴角揚起,瞇眼道:“我聽說,韓守敬韓大人最近又開始重查此案了?!?/p>
“可這案子拖了大半年,也不見有什么結果?!苯?。
“月麟此次出行,除了調查當年秋獵案之外,還清查了姬符在各處置辦的私產(chǎn),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月麟道,“月麟手中握有證據(jù),會在適時的時候想辦法讓韓守敬拿到,丞相要做的,只是挑起針對姬符的話頭罷了。”
姜秉正松了口氣,點頭道:“我們何時動手?”
月麟輕輕地摩挲著茶杯,道:“待月麟布好局,會通知大人的。”
姜秉正抱拳道:“辛苦你了。此次事成,必有重酬。姜某替先父謝過姑娘?!?/p>
“謝我做什么?”月麟嘴角含笑,“收人錢財,替人辦事,天經(jīng)地義。”
姜秉正審視著她,“姜某以為,姑娘并非貪財好利之輩。以姑娘之德才,屈居一小小聽香閣閣主,實在可惜了?!?/p>
“人各有志?!痹瞒牒喲缘馈?/p>
正談話間,忽然有丫鬟急急忙忙地沖進門來,也顧不上禮數(shù),喘著氣道:“大人不好了,老夫人她好像不行了!”
姜秉正刷地站起身來,只道了聲失陪,便心急火燎地往老母房間跑去。月麟見狀,也忙帶著冬青跟了上去。
姜姬氏躺在床上,睜大的雙眼蒙著一層渾濁的白霧,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喚著姜秉正的名字。她努力想將手抬起來,抬到一半?yún)s又無力地落下。姜秉正一步跨到母親床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我在這,我在這。”
姜姬艱難地將目光落在姜秉正的臉上,確認是他,才乏力地閉上了眼,氣若游絲地喃喃著什么。
姜秉正側耳貼近,聽她反復念叨著先父,心下酸澀,應道:“母親放心,我不會讓父親枉死的。”
月麟捏了少許麝香抹在姜姬鼻端,見她的呼吸逐漸舒緩了些,姜秉正方松了口氣。他與丫鬟千叮嚀萬囑咐了一通之后,才引月麟二人到外間敘話。
“家母與家父伉儷情深,家父雖權傾一時,卻終其一生未娶其他妾室。家父為人重情重義,雖在朝行事獨斷張揚了些,我卻始終不信他會做出什么有違君臣禮法之事?!苯?。
“可惜江順王并不這樣想?!痹瞒雵@道,“姜老丞相與先王是馬背上打天下同生共死闖出來的君臣之誼,但到了江順王這一代,就未必會理解那種誓死不負的心情了。姜老丞相仍然按先王在位時的風格做事,自然會樹大招風、功高蓋主,這才給了小人可乘之機?!?/p>
姜秉正恨恨地道:“父親去世后,母親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之前顧及家母尚在,才委曲求全,不與姬符正面爭鋒,如今家母大限已到,長姐在宮中也不受寵,倒是沒有什么可畏懼的了。我已與長姐商定背水一戰(zhàn),弒父之仇,就算拼了我們的命,也定要姬符血償!”
月麟鄭重拱手道:“丞相大人放心,月麟必不負大人所托。”
姜秉正點點頭:“有聽香閣出手,姜某這心里就安了一半。”
“對了,聽說最近雍襄公被雍王追殺逃入江國境內,雍王三番五次找江王要人未果,雍國水軍便天天在江水北岸操練,對邊境多有滋擾,可有此事?”月麟提道。
“可不是,陛下近日為此事頭疼著呢?!苯溃霸居簢讨鴦荽?,連年加重進獻的貢賦就已令江國上下不滿,如今更是借著雍襄公一事咄咄逼人,我擔心,他們要陛下交人是假,借口攻打江國才是真。”
“雍國現(xiàn)在的動作應該還只是出于威脅,但不排除將來演變成交戰(zhàn)的可能?!痹瞒敕治龅?,“我前幾日剛得到線報,雍襄公確實已進入江國境內,并且現(xiàn)在人就在會稽都城。丞相可盡快發(fā)下搜捕令,若能捕到襄公,將其交給雍王,江國的危機自然解除,大人在陛下面前也是大功一件?!?/p>
姜秉正聞言喜道:“甚好!甚好!我明日,不,今日就去著人下搜捕令。”
月麟的眼角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只一垂眉便又如常。她起身告辭回閣,引線已埋得差不多,該是時候點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