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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這是玲納第一次坐到劉云鶴家的火炕上。
她盤著腿，身上披了何愛梅新裁的棉襖，腿上蓋的是昨天剛曬好的棉被。早餐也不用她動手了，小米粥、包子和小咸菜，整整齊齊擺到她面前。
玲納挑挑揀揀，把其中一個包子掰開，白菜雞蛋餡的，看起來沒什么油水，她又放了回去。
米粥倒是熬的不錯，還放了玉米碴子，黏黏糊糊，像她觸手上的粘液。
這種食物只能暫時填飽人類的肚子，無法補充她所需要的能量。
玲納在外面走了一遭回來，吃到肚里的東西不是破爛紙人就是吸滿了她血的蟲子，得到的力量只夠勉強分化出一兩個胚胎。
她砸吧著嘴，得想個辦法，再弄到點吃的才行。
玲納的名字來源于大母神，孕育一切生命的萬物之母。除了怪物們本身具有的詭異特性之外，她的本體形態(tài)和能力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大母神的影響。
其中一項能力就是——極強的繁殖能力。
但相對于“繁殖”而言，玲納的技能更偏向于“分裂”。
她并不創(chuàng)造新生命，每一次分裂都是她自己意志的重新塑造，她的精神力和污染能力會隨分裂次數(shù)的增多而提升。
但問題在于，分裂也需要能量。
一直沒東西吃，怎么生出孩子來？
這樣下去不行，如果沒有食物，她就得為自己制造食物，能囤一點是一點。
既然遠的神祇吃不到，那就從她身邊的……人類開始？
人類這個物種本身不具有神秘天賦，最多只能成為神秘存在的眷屬和信徒，通過信仰的力量來傳遞未知的禁忌，喚醒內(nèi)心的無盡恐慌。
她需要他們的信仰，需要更多瘋狂，需要把他們變得美味起來。
不知道劉家村的人能培養(yǎng)出多少食糧？
【多多少少吧，搞點零食嘗嘗】
玲納有了打算。
劉家人對此一無所知。
劉云鶴流著鼻涕，在堂屋說閑話，他不信邪地問：“娘，她真懷了？”
何愛梅本來準備親手為懷孕的媳婦洗個蘋果，剛洗好，又看見兒子生病發(fā)燒的樣子，就心疼地把蘋果塞他嘴里。
何愛梅扯了塊毛巾擦擦手：“我號過脈，像是有了的樣子。頭幾個月正是不穩(wěn)的時候，反正你別往外說?！?/p>
劉云鶴咬了一大口蘋果，嫌酸，吐了出來，問他娘：“你號的脈，準嗎？”
何愛梅罵他：“別瞎說，好事兒都給你說沒了?！?/p>
“好好好，一定是有了，一定是男孩?！眲⒃弃Q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但為了把好事說準，還是附和他娘。
可不一定是男孩兒……
何愛梅琢磨著：“回頭找半仙兒來看看，正好算算她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別等最后費了半天勁生出來個丫頭，空歡喜一場，可不要那賠錢貨。”
她閉上眼雙手合十，朝西邊拜了拜
：
“姥娘保佑()，一定要一舉得男⒅()_[()]⒅『來[]♂看最新章節(jié)♂完整章節(jié)』()，給劉家傳承香火?！?/p>
劉生財本來要早早出門做工，得到這個消息后，直到現(xiàn)在還端坐家里，主持大局。
劉生財?shù)哪樕惶?，半個身子靠在木椅上，嘬著煙嘴：
“她那小身板那么瘦，不像能生兒子的樣兒。”
何愛梅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數(shù)念道：“當初讓云鶴挑個好生養(yǎng)的，他非要找個漂亮的?？纯刺舻氖裁矗刻优懿徽f，現(xiàn)在懷上了，還讓人擔心生不出兒子。”
劉云鶴不服，他就喜歡細瘦柔弱的女人，看起來就乖，好拿捏，不聽話一個巴掌就能制住，反抗起來跟小貓抓人一樣，誰不喜歡？
煙桿子在桌上磕了磕，劉生財?shù)溃骸澳氵€說，都是你教的好兒子，把他慣壞了?！?/p>
“就剩這一個兒子了，可不得順著哄著嘛，”何愛梅話又轉(zhuǎn)了個彎，賠笑道，“其實現(xiàn)在補一補還來得及，你說二舅爺家的生子秘方，咱是不是得去要點過來？”
“這種事你們女人懂，咱也不是那小氣的人，該求的偏方都給她求了，省的最后生一個丫頭片子，丟人?！?/p>
何愛梅不敢說不好，只得應(yīng)聲：“噯，噯?！?/p>
劉生財又吐出一口咽氣，整理好思路，教訓(xùn)道：
“先說好，咱家不養(yǎng)閑人，誰都不能仗著自己懷孕就嬌里嬌氣不干活，該干的活計一點也不能少?！?/p>
“我最看不起那些小媳婦，懷了孕就撒手不管家里的事，難道她自己一個人懷孕，全家人的日子都不過了？”
“剛好天越來越冷了，咱家過冬的柴火還沒碼好，你叫她把柴火垛收拾收拾，你也立一立婆婆威風，教一教她，別仗著肚子里的孩子拿喬。”
何愛梅都一一應(yīng)下。
 轉(zhuǎn)臉，何愛梅就對大兒媳婦吩咐：“英花，去挑一只母雞宰了，給云鶴燉了吃，燉出來的湯剛好給春玲補補身子，我出門找二舅爺討方子去。”
英花面無表情地應(yīng)聲，出門進雞圈抓了只大肥雞，用繩子綁住腿，把它脖子抻長了，按在木樁子上。
她殺雞的時候，刀拿不穩(wěn)，手都是抖的。
消息太過突然，現(xiàn)在英花腦子里什么都裝不下，只有一句話在反復(fù)回蕩：
終于熬出頭了，盧春玲終于要熬出頭了！
剛懷孕的盧春玲就是個香餑餑，被大家圍著，噓寒問暖，英花插不上嘴，沒機會去和她聊天。
昨晚過后，英花本以為她回不來，已經(jīng)偷偷在被窩里為她哭過，祈禱她來生嫁個好人，別來劉家村過這種苦日子。
沒想到她回來了，不僅回來了，而且還懷孕了！
英花又喜又悲。
喜的是，玲納的待遇終于有所提升，不用再擔心明天會不會被打死。只要她安分生下孩子，再扶養(yǎng)孩子長大，總有一天能熬成婆婆，成為真正的劉家村人。
悲的是，雖然英花早就有被困在這里一輩子的覺悟，但對于她們來說，一旦生下孩子，那就真
()的回不去了。
真的回不去了啊。
英花仰頭，望著四四方方的天空，一滴淚悄悄從眼角滑落。她趕緊擦了，左顧右看，怕叫人瞧見。
時間過得太久太久，久到她都快忘記自己以前的日子是什么樣的，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會不會變好。
她只是一天一天地過下去，一天比一天更膽小，聽話，麻木。
“嫂子，需要我?guī)兔?？?/p>
突然的聲音出現(xiàn)，把英花嚇了一跳。
一看是玲納出來了，英花慌忙擺手：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休息吧，你還懷著身子呢，一會兒婆婆回來看見你，又該讓你干活了。這天寒地凍的，要是一不小心摔個跟頭可不行?！?/p>
聽見一聲聲關(guān)切的話語，玲納失望地轉(zhuǎn)身離開。
這個人類真奇怪，就算早早被她種下了精神烙印，也不會主動向她許愿。
這樣下去，她要怎樣才能吃到東西啊。
玲納摸著自己空空的肚子，馬上換下一個目標。她走了兩步路，剛好和正準備出門的婆婆迎面撞上。
何愛梅別扭地喊住她：“哎，那個，春玲啊?！?/p>
玲納性格溫柔體貼，不會讓人為難，主動詢問：“婆婆，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情嗎？”
何愛梅的臉色才好看些，理所當然地指使道：“你去把那個柴火垛碼好，整個冬天都要用，碼整齊一點?！?/p>
玲納乖乖記下，問：“還有嗎？”
“雞圈還需要修一修，有時間的話就弄，沒時間就先管柴火?！?/p>
玲納又問：“還有嗎？”
何愛梅：“……沒有了?！?/p>
何愛梅高看她一眼，心想這孩子還挺勤快，也懂事，懷孕了也不矯情，是塊好媳婦的料子。
果然孩子才是過日子的根基。女人懷了孩子之后，就算再不懂事，再有想法，也都得為家里打算了。
就像何愛梅當初一樣。
等到何愛梅拿了藥方回來，玲納已經(jīng)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
起碼在何愛梅的眼睛里井井有條。
玲納披著婆婆剛給的小棉襖，歡歡喜喜站在門口迎接婆婆回家，第一時間告訴她：
“你的愿望我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p>
何愛梅拿到了方子，急著回屋取錢，再出去抓藥。
她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玲納在說什么：“什么愿望，噢，你說柴火垛啊，你已經(jīng)收拾完了……”
她朝那邊望了一眼，透過空蕩蕩還在漏風的柴火房，何愛梅看見了自己幻想中最規(guī)整，最勻稱的柴火垛。
規(guī)整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欣喜和滿足的情感瞬間充斥她的內(nèi)心，何愛梅在柴火垛無以言喻的美感中陷入恍惚。
她很滿意。
玲納也很滿意。
以前玲納也有信徒，而且不少。
他們許下的愿望都是獲得無盡財富、美貌、生命、力量之類，玲納在膨脹的貪欲中扎根，等待他們被瘋狂吞噬，才能大飽口福。
再看看這家人的愿望，多么簡單，多么樸實，多么善良啊。
何愛梅果然變香了一點，雖然只有一點，但聞起來就比那什么破紙人好吃。
何愛梅看向玲納的目光也多了幾分真心的喜愛：“對了，你公公說了，讓你把他的被子搬出來曬……”
劉生財?shù)脑竿谷灰策@么樸實。
玲納流下了感動的口水：一家子全是大好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