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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司隸校尉
這天傍晚,李膺等三人疲憊不堪地回到左校營,一位宮中黃門正在等他們。一看見他們,黃門操著娘娘腔尖聲叫道:“皇上有旨,李膺、馮緄、劉祐跪下聽宣?!比瞬恢堑?zhǔn)歉?,連忙雙膝跪在地上。黃門宣布了皇帝的口諭。三個人站起來后,激動得互相擁抱。服了大半年的苦役,總算熬出頭了。劉祐甚至還流出了眼淚,不停地用衣袖擦著眼睛……
這時,一位從事官走過來,笑著說:“恭喜三位大人了。馬車就停在營門外面,請三位大人隨我來?!?/p>
三人以為是官府派來送他們回家的馬車,便跟從事官上了車。馬車離開左校營后,徑自往洛陽繁華的街市方向駛?cè)ァqT緄奇怪地問:“你這是要帶我們?nèi)ツ膬??”從事官故意賣關(guān)子,微笑地說:“到了地方,你們就知道了?!?/p>
馬車停在一座酒樓前面。下了馬車,從事官說:“三位大人,請吧。上面有人等著你們呢?!?/p>
三個人被請上樓,進(jìn)入一個包間,只見桌上花團(tuán)錦簇地?cái)[滿了美味佳肴,桌旁站起一位儒雅的老者。他看上去約莫六十多歲,面容清癯,目光沉靜,穿一件淡綠色便袍,戴一頂圓頂小帽,上面嵌著一塊碧玉。李膺仔細(xì)一瞧,正是三番五次上奏搭救他們的太尉陳蕃。
陳蕃,字仲舉,汝南平輿(今河南平輿)人。他的祖父曾擔(dān)任過河?xùn)|太守。但是,到了陳蕃這一輩時,家道中落。陳蕃十五歲時,曾經(jīng)獨(dú)處一個庭院讀詩書。有一天,他父親的一位老朋友薜勤來看他,見院中雜草叢生,穢物滿地,就對陳蕃說:“孺子何不灑掃以待賓客?”陳蕃當(dāng)即回答:“大丈夫處世,當(dāng)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這句話讓薜勤暗自吃驚,知道他雖然年少卻胸懷大志。感嘆之余,勸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以激勵他從小事、從身邊事做起。
陳蕃二十歲舉孝廉入仕,為官清廉。他當(dāng)樂安太守時,李膺到青州做刺史。李膺的威政天下聞名,青州各地平日欺民榨財(cái)?shù)墓賳T聽到風(fēng)聲,嚇得都棄官而逃,惟獨(dú)陳蕃安然而坐。《后漢書》上說,“蕃獨(dú)以清績留?!?/p>
此刻,陳蕃拱手笑道:“三位大人受苦了。老夫在此略備薄酒,給三位大人壓驚洗塵?!崩钼叩热诉B忙拱手還禮,連聲道謝。陳蕃說:“我?guī)砹巳妆闩郏埲淮笕诉M(jìn)里間更換衣服,再行入席?!?/p>
馮緄性格豪爽、無拘無束,大聲道:“太尉大人,這滿桌子的珍饈美味,把我肚子里的饞蟲早勾出來了。換衣服太浪費(fèi)時間了,我可等不了!”說得眾人都笑了。陳蕃笑道:“也好,那就請入席吧?!瘪T緄也不客氣,坐下后,抓起筷子就吃了起來。李膺和劉祐雖然不似他那般猴急,可吃起來也是狼吞虎咽的??嗔舜蟀肽辏亲永镆稽c(diǎn)油水也沒有,面對滿桌子的美味,誰也顧不上什么廝文,講究什么吃相了。
陳蕃沒有動箸,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吃。他臉上雖然掛著笑,可眼睛卻濕潤了。他扭過頭去,掏出絲帕偷偷地?fù)h去眼角的淚花?;剡^頭來,他端起桌上的酒觴,對李膺說:“李大人,來,老夫敬你一觴酒!”李膺連忙咽下嘴里的食物,端起酒觴說:“大尉大人,我等三人能夠出獄,多虧您向皇上求情。這觴酒就算我們向您表達(dá)謝意了?!标愞瑪[了擺手,道:“老夫慚愧,沒能早點(diǎn)說服皇上釋放你們,讓你們白遭了許多罪。不說這些了,來,干了!”說罷兩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觴后,陳蕃拿起酒壺,一邊給李膺斟酒一邊說:“李大人,司隸校尉韓大人丁憂辭官,我打算向皇上推薦你。司隸校尉負(fù)有監(jiān)察京師和地方,劾奏公卿貴戚之職,在朝廷中的地位舉足輕重。目下宦官弄權(quán),朝綱錯亂,非剛烈忠勇之士難當(dāng)此任。不知李大人是否愿意屈就?”
李膺思考了片刻,面容嚴(yán)肅地說:“承蒙太尉大人器重,李膺雖然不才,卻愿意為朝廷分憂?!?/p>
“好!”陳蕃迅速斟好仙醪,端起酒觴道,“真所謂‘時危見臣節(jié),亂世識忠良’。老夫沒有看走眼,李大人真仍國之棟梁。來,李大人,老夫再敬你一觴酒!”……
司隸校尉,舊號“臥虎”,是漢至魏晉時監(jiān)督京師和京城周邊地方的監(jiān)察官,系漢武帝為加強(qiáng)京城治安而設(shè)置。東漢時,司隸校尉秩為比二千石,屬官有從事、假佐等,又率領(lǐng)由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隸所組成的武裝隊(duì)伍,司隸校尉因此而得名。司隸校尉除監(jiān)督朝中百官外,還負(fù)責(zé)督察三輔(京兆、左馮翊、右扶風(fēng))和河?xùn)|、河南、河內(nèi)、弘農(nóng)七郡的京師地區(qū),起到和刺史相同的作用,但比刺史地位高。
李膺在家休息幾天后,朝廷的公文就下來了,正式任命他為司隸校尉。接到公文后,他立即赴任。
這天傍晚,李膺披著霞輝從衙門回家,發(fā)現(xiàn)家中來了一位客人。來的是他的表弟鐘瑾。鐘瑾的母親是李膺的姑媽。鐘瑾與李膺一家關(guān)系密切。從前,李膺的祖父、太尉李修很喜歡鐘瑾。他經(jīng)常說:“鐘瑾像我們李家人的性格。國家有道,不會久居人下;國家無道,不會受到誅殺?!焙髞?,祖父把李膺的妹妹嫁給了鐘瑾。所以,鐘瑾既是李膺的表弟,又是他的妹夫。
李膺見到鐘瑾非常高興,連忙吩咐夫人殺雞置酒。夫人笑著說:“還用你吩咐?早準(zhǔn)備好了。”說罷把酒菜端上了桌。
兩人對坐而飲,暢敘離別之情。鐘瑾以前當(dāng)過修武(今河南修武)縣令,因發(fā)現(xiàn)上司貪臟枉法,一怒之下,辭官回家,過起了歸隱山野、閑云野鶴的生活。這次是來洛陽游學(xué),打算跟太學(xué)的太學(xué)生們結(jié)交講學(xué)。
鐘瑾呷了一口酒,道:“大哥,聽說你當(dāng)上了司隸校尉?”見李膺點(diǎn)頭,他皺起眉頭說:“如今朝廷宦官專權(quán),驕橫不法。司隸校尉負(fù)有督察之職,正處在風(fēng)口浪尖之上。大哥難道忘了李云、杜眾的前車之鑒?”
李云、杜眾的事,李膺當(dāng)然記得。當(dāng)初,“五侯”驕橫放縱,權(quán)勢震動朝廷內(nèi)外。白馬縣(今河南滑縣)縣令李云用不緘封的文書公開上奏桓帝,說:“梁冀恃仗權(quán)勢,獨(dú)斷專行,殘害天下,現(xiàn)在論罪處死,不過像是召來家奴掐死他而已。然而,陛下卻濫封參與密謀的臣子,賞賜萬戶以上的食邑,邊彊保衛(wèi)國土的將士知道了,能不人心叛離?……現(xiàn)在官位錯亂,奸佞小人依靠諂媚追求升遷,賄賂公行,政令和教化日益敗壞。長此以往,社禝廟堂將要傾覆……”
漢桓帝看到奏章后,認(rèn)為他危言聳聽,怒發(fā)雷霆,下令有關(guān)官吏逮捕李云,將他押送到洛陽的黃門北寺監(jiān)獄拷問。弘農(nóng)郡五官掾杜眾因李云忠心進(jìn)諫,卻遭受懲罰而感到痛心,就上書桓帝說:“我甘愿和李云同日受死?!被傅鄹由鷼猓桶讯疟姾屠钤埔黄鸾挥赏⑽緦徖?。后來,李云和杜眾都死在獄中。
李云、杜眾因?yàn)橹毖詣裰G而遭到誅殺,四海之內(nèi)悲傷恐懼,日益怨恨。無論是在朝的官吏,或者是在野的百姓,都把盡忠朝廷視為禁忌。
鐘瑾繼續(xù)說:“古代君子,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F(xiàn)在天地之氣閉塞,有才德之人厄運(yùn)降臨。明智之人能夠看到危險(xiǎn),投奔他方以遠(yuǎn)離禍害。羊元群一案,你無罪被囚。現(xiàn)在被釋放了,縱使不辭官歸鄉(xiāng),也該謀個閑職,當(dāng)個太平官,萬萬不該當(dāng)什么司隸校尉,把自己放在刀尖炭火之上?!?/p>
李膺笑了笑,道:“孟子曰,‘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依罴沂来鍪藶楣?,累受皇恩,理應(yīng)為朝廷盡忠。現(xiàn)在朝綱不振,正需要忠貞之士挺身而出。如果人人明哲保身,遠(yuǎn)避災(zāi)禍,豈不讓惡人橫行,小民百姓無處伸冤?”
鐘瑾聽了不以為然,壓低嗓門道:“我說句大不敬的話,當(dāng)今皇上昏庸無道,一味寵信宦官。你如果執(zhí)意與那些閹豎為敵,自家性命恐怕難保無虞。”
李膺知道妹夫是為自己好,但人各有志、處世有別。他面色凜然地說:“丈夫生世會幾時,安能蹀躞垂羽翼?為朝廷盡忠,仍臣子本份。男子漢大丈夫,當(dāng)頂天立地、寧折不彎。玉寧碎不損其白,竹可破不毀其節(jié)。即便荊棘滿途、刀斧加頸,我李膺也絕不會退縮避讓、茍且偷生……”
鐘瑾見自己一番苦口婆心,卻無法說服李膺,只好連聲嘆息……
第六章、戲殺孕婦
河內(nèi)郡野王縣(今河南沁陽)的大牢里,傳出一陣陣瘆人的慘叫聲。一間幽暗的牢房里,烈焰熊熊,熱浪熏人。一名囚犯被牢牢地綁在十字形的木架上,火光映出的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他身上的囚衣幾乎被皮鞭抽成了碎片,每一道鞭痕似乎都在滲血。盡管犯人已經(jīng)奄奄一息,但是,那名赤裸著上身的獄卒,仍在用皮鞭不停地抽打著……
這時,幾名公人走進(jìn)了牢房。為首的那人看上去二十多歲,長得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相貌丑陋,身材矮小,一套寬大的官服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滑稽可笑。他就是野王縣令張朔。張朔的哥哥張讓是宮中的小黃門。張讓十四歲進(jìn)宮,一直陪伴在漢桓帝的身邊。由于他與漢桓帝年紀(jì)相仿,桓帝對他十分寵愛。兩人有斷袖之情。
獄卒看見縣令大人進(jìn)來,連忙停止了抽打,諂笑地叫了一聲老爺。張朔走過去,仔細(xì)地端詳著犯人。此刻,犯人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
張朔目不識丁,在老家就是個潑皮無賴,專干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墒牵颜谈绺绲臋?quán)勢,竟然堂爾皇之地當(dāng)上了縣令。他貪暴殘忍,無惡不作。上任后,派手下人將全縣的富戶調(diào)查摸底,然后羅織各種罪名將他們抓進(jìn)大牢,吊起來拷打,逼家屬拿錢贖人。
眼前這個犯人錢老三,是縣城一家藥鋪的掌柜。城南二里地的小王莊,有個男子得了惡性疽瘡死了。張朔派人逼死者的親屬寫訴狀,說是貼了從錢老三藥鋪買的膏藥才死的。那戶人家懼怕張朔的權(quán)勢,不得不請人寫了訴狀。張朔拿到狀紙后,將錢老三抓進(jìn)大牢,吊起來日夜拷打,讓家屬拿五十萬錢贖人。錢家賣了藥鋪,東挪西借地湊了二十萬??蓮埶肥樟隋X卻不放人,說還差三十萬,規(guī)定五天內(nèi)還清,否則就來收尸。
獄卒兜頭潑了瓢冷水,錢老三蘇醒過來,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張朔獰笑著,陰陽怪氣地說:“錢老三,今兒可是最后的日子,你家里人還沒送錢來,那就怪不得本縣心狠了?!卞X老三喘著粗氣,眸子里噴射出仇恨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說:“張朔,你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財(cái)狼,早晚會得到報(bào)應(yīng)……”說罷拼盡全身的力氣,將一口帶血的痰吐到張朔的臉上。
張朔后退一步,用手掌揩去臉上的痰,惱羞成怒地吼道:“給我打!往死里打!”獄卒聞命,用力地?fù)]舞起皮鞭。只打了十幾鞭子,錢老三的脖子就像折斷了一般,耷拉了下來。獄卒停下來,用手指在他的鼻孔下試了試,轉(zhuǎn)過身來說:“老爺,他死了?!睆埶芬粨]手,惡狠狠地叫道:“把尸體扔到野地里去喂狗!”
算上錢老三,短短三個月之內(nèi),已經(jīng)有十八個人被張朔折磨死了。
張朔余怒未消地走出牢房,沿著監(jiān)獄的甬道往前走。甬道兩旁,排列著一間間囚籠,里面關(guān)押的全是被他抓來的富戶。他們看見張朔,立即跑到木檻邊,手抓欄桿,苦苦地哀求道:“老爺,行行好,放我們回家吧……”
張朔停下腳步,惡狠狠瞅著他們,吼叫道:“你們的家人如果不送錢來,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張朔走出大牢,來到縣衙大堂前的院子里,只見縣尉和十幾個兵丁正在那兒曬太陽。他走過去說:“老爺今天閑得慌,想出城巡視鄉(xiāng)野,緝捕盜賊,你們都跟我走!”縣尉和兵丁們一聽,頓時興奮起來。他們知道,所謂“巡視鄉(xiāng)野,緝捕盜賊”,實(shí)際上就是去鄉(xiāng)下欺男霸女,搶奪民財(cái)。于是,眾人持刀操戟,鬧哄哄地跟著張朔離開了縣衙,從東門出了縣城。
一出城門,眼前便是一條平坦的官道,兩旁零星地散布著一些廬舍。官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看見這群耀武揚(yáng)威的公人,都遠(yuǎn)遠(yuǎn)地避讓開了。
行不多遠(yuǎn),迎面走來了一對年輕夫婦。他們年齡約莫二十歲上下,都穿著帶補(bǔ)丁的粗布衣裳。女的還是名孕婦,挺著個大肚子,看上去足有六七個月的身孕。小倆口大概是要進(jìn)城去,看見迎面走來的官兵,也想繞行??墒?,張朔卻停下腳步,用手一指說:“去,把那兩個人給我?guī)н^來!”
立即跑過去幾名兵卒,把小倆口抓了過來。兩人站在張朔面前,嚇得渾身篩糠一般。張朔一對淫邪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孕婦,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孕婦羞紅了臉,低下頭去。張朔咧開嘴笑了,說:“這個小娘子,長得倒有幾分水靈,跟這個黑不溜秋的蠢漢也太不般配了?!闭f罷,抬高嗓門道:“你們猜,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兵丁們自然能聽出張朔的弦外之音,一起跟著瞎起哄。這個說:“漂亮娘們都是水性揚(yáng)花,這孩子還不知是誰的呢?!蹦莻€嚷道:“小娘子,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個野男人的?哈哈哈……”
孕婦的男人是個老實(shí)巴交的鄉(xiāng)下人,看見這些公人污辱自己的媳婦,卻束手無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孕婦臉紅得像塊紅布。她實(shí)在不堪忍受這幫惡人的戲弄和羞辱,扭頭就跑??墒?,兵丁們早已經(jīng)圍成了一個大圈子,她哪里跑的出去?
張朔哈哈大笑,不無賣弄地說:“你們想不想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長得到底像誰?”縣尉打趣道:“當(dāng)然想看嘍。可是,老爺也沒法讓我們看到呀?!睆埶窙]吭聲,從一名兵士手中奪過一桿戟,朝孕婦走去。
孕婦被兵卒們擋住了去路,只好掉頭往回跑。張朔迎了上去,一戟扎進(jìn)了孕婦的肚子。孕婦慘叫一聲,僵立在那兒。在場的人,誰也沒料到張朔竟然如此喪心病狂,頓時一個個呆如木雞。
張朔兩條胳膊一使勁,戟刃劃破了孕婦的肚皮,一個血淋淋的胎兒被挑了出來。然后,他將胎兒舉到頭頂上,炫耀似地給大伙兒看。被挖空肚子的孕婦像一截朽木,栽倒在地上,頓時氣絕身亡。
孕婦的男人大叫一聲,昏倒在地上。看著戟尖上那團(tuán)血肉模糊的東西,縣尉和兵卒們驚駭?shù)媚康煽诖?。許多人嚇得臉色煞白,渾身打戰(zhàn)……
不遠(yuǎn)處有一座粥棚,不少老百姓都在那兒圍觀??匆娺@慘絕人寰的一幕,人們無不義憤填膺??墒?,懾于張朔的淫威,卻沒有一個人敢出面打抱不平。
張朔扔掉手中的戟,拍了拍手,滿不在乎地繼續(xù)往前走??h尉和兵卒們醒過神來,連忙追了上去……
等這群惡魔走遠(yuǎn)后,老百姓才跑過來。一些人將孕婦的男人抬到粥棚下面,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涼水。另外一些人將孕婦和胎兒的尸首歸并在一起,用草席蓋上。
眾人忙了好一陣子,才將那個男人救醒。他蘇醒之后,悲痛萬分,嚎啕大哭。大伙兒紛紛聲討張朔的罪行,人人切齒怒罵,恨不能食其肉寢其皮。一位須發(fā)皆白、模樣廝文的老先生問旁邊的人:“此人既然惡貫滿盈,怎么沒人去官府告發(fā)他呢?”那人道:“怎么沒告?有好幾名苦主到郡城去告狀,可他的哥哥是宮中掌權(quán)的太監(jiān),太守根本不敢過問?!绷硪蝗藝@道:“如今天下官官相護(hù),暗無天日,老百姓真是沒法活了……”
老先生走到孕婦男人跟前,讓他別哭了,然后問道:“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更咽地:“小人叫陶寓?!崩舷壬f:“陶寓,老夫剛從洛陽來。聽說,新上任的司隸校尉李膺,剛正不阿,嫉惡如仇。你去找他,他或許能幫你報(bào)仇?!?/p>
陶寓一聽,連忙跪下叩了一個頭,抽泣地說:“謝謝先生。小人如果真能報(bào)仇雪恨,一定不忘先生的大恩大德……”
陶寓回家后,找親友幫忙,將媳婦和未出世的孩兒安葬。喪事一完,他立即動身趕赴洛陽。到了京城后,經(jīng)過打聽,找到司隸校尉府。府門旁的臺階上擺放著一只鳴冤鼓。陶寓拿起鼓槌,一頓猛敲。
須臾,一名護(hù)衛(wèi)走過來,問他干什么?陶寓說:“小人有冤枉,要找李校尉?!弊o(hù)衛(wèi)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將他帶進(jìn)大堂,讓他等一下,自己去找李膺。
過了一會兒,李膺從側(cè)門走進(jìn)大堂,坐在了案桌后面。陶寓“撲嗵”一聲跪倒,連叩幾個響頭,哭泣地說:“青天大老爺,小人冤枉,求您給小民作主……”李膺讓他別激動,有話慢慢講。于是,陶寓便將張朔戲殺他懷孕媳婦的事說了一遍,把個李膺聽得咬牙銼玉釘,怒目噴金焰,攥緊的拳頭骨節(jié)“咯巴”作響。聽完后,他一拳擂在案桌上,吼道:“世上竟有如此惡人,做出此等喪天害理、喪盡天良的惡行,真是無法無天!……”
陶寓又連叩幾個頭,說:“小人所言句句屬實(shí),絕不敢欺哄大人。請大人為小人伸冤……”
李膺冷靜下來,思考了片刻,說:“我還有一件緊急公文需要處理,你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我隨你去野王縣?!闭f罷叫過護(hù)衛(wèi),讓他將人帶下去安置。陶寓叩了一個頭,站起來隨護(hù)衛(wèi)走了。
次日一早,李膺率領(lǐng)數(shù)十名捕快皂隸,騎上快馬,隨陶寓直奔野王縣。第二天到達(dá)縣城時,已經(jīng)到了中午。李膺顧不上讓大伙兒下馬吃飯,率人直奔縣衙。然而,到了縣衙,卻撲了個空。大堂上空無一人,只見堂案上孤零零著擺放著縣令的印綬。原來,張朔預(yù)先聽到了風(fēng)聲。當(dāng)他得知李膺率人前來捉拿他時,嚇得魂飛魄散,丟掉大印,棄官而逃。
李膺下令搜查。護(hù)衛(wèi)們搜遍了整個縣衙,將縣尉、主薄、班頭和衙役統(tǒng)統(tǒng)押了上來,在大堂上跪了一大片。然而,其中并沒有張朔。李膺一拍驚堂木,大聲喝道:“快說,張朔這個狗賊逃到哪里去了?”
這些平日騎在老百姓頭上的官吏們,久聞李膺的威名,一個個嚇得渾身發(fā)抖,一個勁兒地叩頭,都說不知道。李膺想了想,將從事周勝叫過來,讓他將這些人全部押進(jìn)大牢,一個個審問,務(wù)必查清張朔的所有罪狀。
李膺在野王縣留宿了一夜。翌日上午,在縣衙的書齋里,周勝將縣衙官吏的供詞、數(shù)十份受害家屬的訴狀以及證人證詞,一一提交給李膺。李膺看完后,氣得七竅生煙,幾欲吐血。這一樁樁罪行,血跡斑斑,令人發(fā)指。他一拳擂在書案上,道:“這個惡賊,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他捉拿歸案!”
周勝道:“我們搜遍了野王縣,也沒有抓到張朔??磥恚呀?jīng)逃走了。張朔的哥哥是張讓。他會不會逃到京師,躲藏在張讓的家中?”李膺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他讓周勝帶一些人留在野王縣,處理善后事宜,自己則帶人趕回洛陽,抓捕張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