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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末,終于收了個早攤。
再次看到“江湖客?!彼膫€大字,倍感親切。并不是飯點,可進進出出的人卻是絡繹不絕。難道他們也如我們一樣,是把早飯和午飯湊到一塊兒吃嗎?
“五哥,一碗清湯面,兩個人的份量,再來一碟泡菜。麻煩再多拿一只碗?!蔽翌I阿娘踏進店去,朝阿五吩咐道。抄起桌上的水壺和杯子,倒了兩杯水。
與屋外的烈日相比,屋里真是涼快了許多,所有人吃著面,都不由得朝東邊的角落看去。我正疑惑著,只見一個發(fā)須花白的老叟走了過來。
“阿娘,你看,那人不是街頭賣涼茶說書的嗎?”我問道。
“我哪知道?我平日里也不像你沒事兒到處瞎逛。”阿娘將茶水一飲而盡,似乎渴得不行,緊跟著又倒了一杯。
那老叟將醒木重重地拍在案上,端起一邊的茶抿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講道:“諸位,昨日說到:女俠白云仙子得知采花大盜花蝴蝶殘害了十多名妙齡女子的性命,為了替民除害,把自己裝扮成了大家千金,引得花蝴蝶上了鉤,兩人相談甚歡,花蝴蝶還邀請她去家里欣賞一件絕世珍寶。
諸位猜猜,白云仙子會孤身涉險嗎?她將如何擒住比她武功更加高強的淫賊?”
“哎呀,方老伯,你就不要賣關子了,接著講就是了!”阿五端著我點的面和泡菜過來,忍不住大喊道。
“是啊,是啊,快講吧?!彼腥艘哺绷?。
那方老伯吊足了眾人的胃口,微微一笑,又是一記醒木落下:“好,接下來,我將接著為大家講……講……”
我也專注地看了過去,雖然肚子還餓著,可是難得碰到好聽的故事,當然不容錯過。不可否認,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英雄夢,我李江湖更是渴望著成為一名大俠,救民于水火。
還是以前在街上聽他說過故事,每次聽得正起勁兒,他就端著個破盤子過來收賞錢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再白聽下去。沒想到他卻來了這家客棧,想必是來為客棧拉人氣的,那這次倒是可以……
哎哎哎,怎么回事?我見他說著說著,突然捂著頭,好似滿臉痛苦的樣子,人也有些搖搖欲墜了。
“怎么了?”其他人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
“哎,老人家。”
他果然倒了,我離得近,見大事不妙,三步并兩步沖了上去,好在接住了他。
“方老伯,方老伯!”阿五大叫著:“辰賢,快去請李大夫?!?/p>
“哎,是?!币粋€十多歲的小子從后廚跑了出來,只朝街上去了。
“都散開點兒,天本來就熱,估計是中暑了?!备2昧税焉茸舆^來朝方老伯扇著。
我坐在地上,讓他的上半身靠在我腿上,覺得如同摟著一個火爐:“這些天是挺熱的,這老人不是在街上說書的嗎?何時到你們客棧來了?”
“東家收留的,說是他在街上擺攤賣涼茶說書,掙不了兩個錢,碰到暴雨,連攤子都快被掀了,著實可憐?!?/p>
“東家?你是說穆娘子?”我肅然起敬。
阿五道:“嗯,我們東家心善。喏,剛才那孩子叫孫辰賢,才十三歲,母子倆逃難過來,他母親差點兒病死,也是東家收留了下來。還有我們這些沒處去的。哎,如今這世道,能有處遮風擋雨能吃飽飯的地方就不錯了?!?/p>
“李大夫來了?!?/p>
“哦,李大夫,你快來看看,方老伯又暈了。”阿五趕緊招呼。
我抬頭看去,不禁一愣,這不就是早上在街上給阿娘治病的那個美男子嗎?
李大夫也認出了我,朝我點點頭,放下藥箱,也半跪在了地上,將手搭在老人手腕處把了脈,又掰開老人的眼睛看了看,隨后取出銀針來,在他后頸及虎口、手肘處各扎了幾針。
不到片刻,老人便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四處看了看,一把抓住了救命恩人:“李大夫啊,又是你把老朽救回來了,我真是……”老人悲痛地說不下去了。
“好,好好好!真不虧是神醫(yī)啊!”
人群中一片歡呼。滿堂食客,連一向看人都不順眼的阿娘也鼓起掌來。
“來,把這個吃了,沒事了。多注意飲水,這兩天注意飲食清淡些,可以熬些綠豆湯喝?!崩畲蠓蚍愿赖?,又給他喂了一顆小藥丸,整理好藥箱自行離去。
福伯喚道:“來,辰賢,阿五,把老方扶下去休息吧。”
“不,我沒事了,我還要給客人講故事哩?!?/p>
“你就乖乖躺著去吧,休息好了再說。都多大歲數了,還不知道照顧自己?”福伯怒道。
待幾人去了后院,我回到桌前,將泡菜倒在了大缽里攪拌一番:“阿娘,快吃吧,面都快坨了。”
“這如今的大夫看病都不收錢了么?”阿娘提出了疑問。
福伯笑道:“這是回春堂的李回春大夫,前些天方老頭病了一次,也是請他看的,我們東家給的有多的錢。”
“哦,原來如此,這客棧的東家……怕是很有錢吧?”阿娘感嘆道,挑起一筷子面來:“你確定這一大碗面只要三文錢?”
我夾了塊泡菜,補充道:“加了兩文錢的泡菜,共五文錢,呵呵,擔心阿娘吃不慣太淡的?!?/p>
“那也不貴啊,你看這還有拖家?guī)Э诔缘?,還收留些老弱病殘?這東家能掙到錢?”
我笑而不語,是說撒,這哪兒能掙到錢?哎,就我們跟著瞎操心,來了幾次,連這客棧東家穆娘子的面都沒見著,有機會是該提醒她一下。
“哎,這回春堂的李大夫年紀輕輕,醫(yī)術醫(yī)德可是相當不錯啊,不愧是神醫(yī)杜如海的關門弟子?!迸赃呉蝗说?。
“那是。上個月回春堂開業(yè),他們還搞了義診的,你去了沒有?”另一人問道。
“聽說了,沒去,診病不要錢,抓藥不是還得掏錢嗎?哪兒有免費的午餐?”
另一邊桌上有人起身道:“你還別說,義診那幾天,這客棧的穆娘子還派人去送了吃的,每天去看病的人都領了饅頭。醫(yī)館里也送了一些便宜的藥材。”
“哦,以后有這種事給我說一聲?!?/p>
“你去干啥?為了吃兩個饅頭排上半天隊,不去碼頭干活兒了?”
“哈哈哈……”幾桌人都歡笑起來。
阿娘看了一眼那幾個半露著膀子的漢子,將碗里的面湯喝光了,終于忍不住低聲開了口:“你看見了嗎?這人還是要有本事,你們看起來都是差不多的歲數,他們只能在碼頭上下苦力,而你只能依靠著娘的豆腐攤,而那個李大夫為何卻能衣著光鮮,獨立開起醫(yī)館來?……”
哎,又是別人家的孩子如何……我覺得有些頭疼,埋頭吃面,不敢反駁,要不然只會讓她的話越講越多。
“大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蓖蝗唬粋€聲音打斷了阿娘的喋喋不休,聽起來頗為熟悉。
我感激地抬頭看去,就見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黑臉。
“五哥,還是老樣子!”黑臉喊道。
“好咧,馬上就好?!?/p>
我撓了撓頭:“喲,是你?”
“呵呵,好巧!”黑臉大大方方地在我對面坐下來,朝我娘點點頭:“我聽大娘剛才在夸那回春堂的李大夫如何如何厲害?”
“怎么了?難道不是嗎?”
黑臉嬉皮笑臉道:“是。我阿耶也經常這樣夸別人家的兒子,說我沒出息,可是,我覺得這樣很不好。別人家的兒子再好,他也不會來給你養(yǎng)老啊?”
說得好!我在心中暗暗給他豎起了大拇指,偷眼看去,見阿娘也有幾分尷尬。
“你朋友嗎?”阿娘對我問道。
朋友?
上個月和王佳佳來吃面時見過,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只因他說天天來吃面,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咽得下去。
“哦,我姓宋,家中排行老二?!焙谀樈K于自報了家門。
“巧了,跟我同姓?!卑⒛锬樕下冻鲂恚骸岸?,你跟我兒子江湖認識多久了?這小子,一晃這么大的人了,身邊也沒個朋友。”
說我沒朋友倒是實話,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一個跟著仵作學藝的窮小子,哪配有朋友?
“江湖?”宋二郎疑惑地看著我。
“哦,我叫李江湖?!蔽倚χc點頭。
“大娘說我們是朋友,要不我們就做朋友算了?”宋二郎笑道:“剛好我也沒有什么朋友?!?/p>
這也太草率了吧!
我還猶豫著,宋二郎已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要不要來個歃血為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聽書聽多了吧!”我一把推開他:“我家住得離這兒有點遠,每天都在前面那條街上賣豆腐,是朋友就常來照顧生意?!?/p>
宋二郎終于落了座:“好,沒問題。大娘的豆花可好吃了,我阿耶隔幾天就要我買去他嘗嘗呢。”
“哦,是你???是說怎么看著眼熟!”阿娘一時倒是激動起來。
“呵呵,是。大娘今天收攤收得早些嘛?!?/p>
“那是,兩個人干活兒總比一個人快?!?/p>
我低頭又吸了口面,見阿娘和他倒是相談甚歡,不禁笑道:“你剛才不是說我娘什么地方有所不知的嗎?作為朋友,能說說嗎?”
“清湯面來了,請慢用!”阿五端來了一碗面。
“謝了五哥。”宋二郎端過面,左右瞧瞧,迅速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包,把里面的白色粉末倒了進去,然后神秘地說:“你以為那李回春年紀輕輕,真能靠自己的本事開起一家醫(yī)館?人家有關系!
我聽說啊,他可是欽差失散多年的摯友!上個月醫(yī)館開張頭一天,哦,對了,也就是五月十八,他們才相遇,當時欽差當場激動地大哭了一場,把杜氏醫(yī)館的人都看懵了?!?/p>
我瞬間心理平衡多了,滿足地看了看阿娘:“原來如此,看來不是我沒用,是后臺沒人!”
“得了吧你,是金子到哪兒都會發(fā)光,快吃!”阿娘沖我嚷嚷道。
我撈起最后一根面,不由得朝宋二郎碗里看去:“你剛才往自個兒碗里加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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