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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冤下獄時,有個人告訴我,這世上只有當(dāng)誅之罪,而無當(dāng)誅之人?!?/p>
他篤定道:“既然我不該死,那就容我做些血性之人該做的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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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觀瀾醒來時,隔墻的梆子剛好響過十二下。
茶湯被吹開細(xì)細(xì)波紋,嫩綠的葉子在盞中劃開一道漂亮的弧。
“怪道說佳人多倦懶,二公子解穴的時間都比旁人更長些?!?/p>
陸依山噙著笑遞過杯盞,這一碗晾溫的釅茶,就是要與他徹夜長談的意思。
葉觀瀾啜了兩口,環(huán)顧四周,空氣中的血腥味道早已彌散無蹤:“人呢?”
“你問楊開?”陸依山挨著榻沿坐下,精神瞧著與日間無差,像是永不知倦的樣子,“走了。他既盜亦有道,我也不能食言而肥?!?/p>
葉觀瀾緩靠向床欄,昏睡后的思緒有些紛亂:“可是張汝良怎么會和三江鼠扯上的關(guān)系?”
燈罩內(nèi)壁落了只蟲,陸依山看著它在燭苗的燎灼下走投無路,半刻方澀聲道:“張汝良,是個好官?!?/p>
今夜之事盤根錯節(jié),陸依山挨件拆開了揉碎了,說與葉觀瀾。
聽到后來,葉觀瀾所有的訝異、憤怒和愔惋都?xì)w于平靜,沉淀下來的只有理智的思索。
“齊耕秋少則從十年前開始,便利用提調(diào)之權(quán),插手江南科舉。原本一直相安無事,不想?yún)s被巡按徽州的張汝良偶然間撞破了端倪?!?/p>
他銜著片茶葉,在苦味里思量:“曾雉......”
陸依山接言道:“曾雉是這十年來唯一殺出秋闈的婺源士子,卻在不久后因為口角之爭被胡琦——就是日間打人的紈绔——廢了一條腿,即便能夠在會試中拔得頭籌,到了殿試環(huán)節(jié)也會因為儀容不整難入圣上青眼。他心有不忿,告到了張汝良那里,才使這樁大案露出冰山一角?!?/p>
難怪上一世,有人設(shè)了那么大一個局,要置曾雉于死地。
葉觀瀾倒吸一口冷氣:“如此執(zhí)著于趕盡殺絕,恐怕不止貪贓牟利那么簡單?!?/p>
“當(dāng)然不止。”陸依山神色漸凝,“如胡琦所言,通過這種方式攫取功名的,并非都是不學(xué)無術(shù)之流。按照大梁律例,凡于鄉(xiāng)試題名者,都能進(jìn)入州縣府衙。哪怕做個刀筆吏,也是實打?qū)嵉某⒚??!?/p>
頓了頓,又道:“若只是賣官鬻爵還罷,要是有人借此鋪網(wǎng),培植自己的勢力——”
葉觀瀾腦海中靈光一閃,忽而疾聲追問:“除了婺源縣,還有哪些地方也曾遭遇脫科之事?”
第10章紅氅
小案上隨即多了幾個用酒水蘸寫的地名。
葉觀瀾矚目其上,漸從千絲萬縷的亂麻中篦出了一條清晰的線。
“婺源、鎮(zhèn)江、太平,都是文運丕隆之地?!标懸郎绞樟丝觐^,“齊耕秋阻其科舉之途,倒不似無的放矢。”
“他不是。”
葉觀瀾肯定地說:“這些地界多出文才,入朝則為高官,致仕則為鄉(xiāng)宦。當(dāng)?shù)卦诔谜轮心芊裾f得上話,就看這些士子們的官運幾何了。要真像過去十年間的那樣屢試不第,長此以往,就連徽州府的地位也將大不如前?!?/p>
陸依山對案思量,葉觀瀾知道,他這是把自己的話聽進(jìn)心里去了。
大梁強藩割據(jù),周、楚、燕、漢四王分制四境,除了一個窮鄉(xiāng)僻壤的云南府,就只剩江南之地還攥在東宮手里。
 文脈受阻,意味著東宮將來即便承繼大統(tǒng),亦或陷入無近臣可用的尷尬境地。這個道理就算葉觀瀾不點破,陸依山應(yīng)該很快也能想通。
不僅如此,葉觀瀾還有自己的隱憂。
近年來,塞外韃靼勢頭漸盛,西北邊防重地軍事吃緊。移防調(diào)兵不光是武將的分內(nèi)之責(zé),同時也需要大量的文吏書手負(fù)責(zé)軍令抄送、謄錄等事宜。
依照規(guī)矩,一些通過了鄉(xiāng)試,但在京考中成績不佳的舉子,通常會被安排進(jìn)所在縣衙的六房任職。從前世的經(jīng)歷來看,昭淳十二年以后的僉派大多都朝西北都司傾斜。
那些被放在文吏位置上的舉子,是最有可能接觸到軍報的人。
聯(lián)想到灃城之役中泄露在外的布防圖,葉觀瀾愈發(fā)覺得這件事背后,還藏著一團(tuán)更大的疑云。
“官吏守牧為君子重器,豈容擅權(quán)者隨意染指?!彼麛S地有聲,“此事要查,且得一查到底,斷不可令文士寒心、儒道蒙羞。”
公子側(cè)顏如玉,聲調(diào)也好似落在磚地上的雨腳,打眼望去清凌凌的,不知是月落人間,還是融浸了月色的一眼泉,干凈得讓人無法移目,又唯恐貪看也是一種褻瀆。
陸依山不自覺伸出手,將觸未觸之際忽感遲疑。光從側(cè)面照在葉觀瀾的身上,呈現(xiàn)一種靜謐而圣潔的美,他情之所至,又不忍破壞。
正當(dāng)這時,葉觀瀾毫無征兆地回過頭,于是結(jié)著薄繭的指尖剛好點在他唇上。
這杳杳一觸,兩人都似怔愣住了。
葉觀瀾啟唇欲言,翕動之間熱息像是要把指端的薄繭都融化了。陸依山沾著那點濕意,忽然地心血來潮,還想去找尋那濕滑的舌和敏感的齒齦。
他停在了那,葉觀瀾也沒有退縮。
欲望是驟漲的潮水,洶涌四散,滌清了掩在骨子里的試探和算計,讓人在色授魂與時分各自變得坦誠。
陸依山的想要赤丨裸丨裸地呈在眸底,然而他的眼光越具有侵略性,收手的動作就越顯得克制。
“二公子一場好眠,夢里不知是哪位嬌客入羅帷了???”
對方語帶戲謔,葉觀瀾卻只覺莫名。陸依山抬指從他耳后捻下一抹淡紅胭脂,葉觀瀾登時面露窘色。
他方才睡的可是玉桉姑娘的香榻,上頭經(jīng)歷過多少回顛鸞倒鳳的糜艷事,早教脂粉蔻丹浸透了里子。
葉觀瀾翻看著衣領(lǐng)袖口的幾處繽紛,好好的白衣臟得不成樣子。再提腕一聞,連身上都沾染了姑娘家的頭油香氣。真要是這副情態(tài)回到家中,父親不對自己動家法才怪。
他疑心陸依山是故意的。
九千歲攤手抱屈:“玉羅剎用起刑來,案獄老手見了都要為之膽寒,咱家怎舍得叫二公子受這份驚嚇。既委屈你小眠半刻,總不能一席不沾地扔到外頭挨凍,那咱家更舍不得了。”
眼瞧著葉觀瀾忿懣難消,陸依山斂了笑,走去門邊吩咐小廝。
“去備熱水,公子要沐浴更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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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送來得及時,屋內(nèi)霧氣氤氳,水珠很快掛了滿壁。
葉觀瀾脫了衣沉入水中,被夜風(fēng)吹涼的身子逐漸回暖,連夜緊繃的神經(jīng)也隨之松弛下來。
門扉開合,挾進(jìn)了一股風(fēng),葉觀瀾打了個寒噤,閉眸道:“歡喜,出去時把門帶嚴(yán)實些,冷?!?/p>
聽得吱呀一聲,周遭又恢復(fù)了闃然。
葉觀瀾微微沉身,水面沒過鼻梁,只露出一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