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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省立大學(xué)，哲學(xué)院，厚德樓。

淳芒在給他的學(xué)生們上課。

“思想、精神、靈魂的遞進(jìn)關(guān)系以及與道德的聯(lián)系?！?/p>
他在黑板上寫下這行字，說：“這節(jié)課，我們講這個問題?！?/p>
他停了一下，視線在學(xué)生們的臉上掃過，接著說：“首先是他們的定義。那么，思想、精神、靈魂，這三者是什么呢？”

他望向?qū)W生，見學(xué)生都沒有回答的欲望，便接著說：“其實啊，這三者很難用語言來定義，因為啊，我們現(xiàn)在用來定義它們的這個東西，就是它們呀，就是我們的思想啊。不過啊，我不想用思想來稱呼他，我想用靈魂來稱呼他。為什么用靈魂稱呼他呢，因為啊，靈魂，是三者的最終的形態(tài)?！?/p>
“思想——精神——靈魂。是我們的靈魂成長的三個階段啊?！?/p>
“思想啊，是我們所有人從孩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擁有了，在我們還不能說話表達(dá)的時候，就已經(jīng)能夠‘想’了。‘這是什么？那是什么？這個喜歡吃，想吃。那個不好吃，不想吃。這個好看，那個比這個更好看。’”

“隨著我們成長啊，所見所聞越來越多，所思所想也就越來越多。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什么是美好的，什么是丑陋的。而且呀，想法會越來越深：他這樣是錯的，但我必須說是對的。他這樣很丑，但我必須贊美他。或者啊，今天因為今天的原因，我說他是對的，明天因為明天的原因，我就得說他是錯的，等等啊，這都是思想。”

“精神呢，是思想的進(jìn)階。思想呢，每個人都有。但精神呢，卻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那么啊，精神具體是什么呢？”

“具有精神的前提，是這個人必須有自己的‘道’。這個‘道’啊，不是玄而又玄的那個‘道’，而是自己的人生所遵憑的‘道路’的‘道’。這個‘道’可以是‘原則’‘信仰’‘操守’‘理想’‘追求’等等。”

“這個‘道’是你的核心，你的一切思想，一切行為都是圍繞這個核心來運(yùn)行的——對是非、美丑的判斷。選擇做什么事情，不做什么事情。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等等?！?/p>
“說起來，聽起來很簡單，就是一個人的人生的‘核心’啊。但是呢，很多人都不擁有這個‘核心’，所以啊，朝三暮四，無所事事?！?/p>
“當(dāng)然了，大多數(shù)人都是有這個‘核心’的，這個核心啊，不必是什么偉大的目標(biāo)，只要能夠讓你心甘情愿把所有的思想一輩子都凝聚在這個‘點’上的。比如啊，讓家庭幸福、愛一個人等等，甚至是追求金錢，但是，追求金錢，這個核心，很難讓你的思想進(jìn)化為精神啊，為什么呢？?！?/p>
“有了核心之后呢，只要啊，你一輩子，能夠持之以恒的，以這個核心為你的一切思想和行為的動力和中心。那么啊，這個核心，以及圍繞著這個核心的思想，就是你的‘精神’?！?/p>
“而追求金錢啊，很難持之以恒的。因為啊，金錢本身并不是美好，他只是能夠換取大多數(shù)美好的東西罷了。所以啊，以金錢做核心，是因為啊，你還沒有尋找你的要追求的那個美好的東西是什么？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而金錢能夠讓你今天得到這個，明天得到那個，所以，你喜歡金錢。但是呢，你真正喜歡的是什么呢？是今天你喜歡‘這個’，明天你喜歡‘那個’。這是朝三暮四啊，怎么可能讓你的思想進(jìn)化為‘精神’呢？

“所以啊，要讓自己的思想，進(jìn)化為精神，只要做到這三點，就行了——第一，有一個核心。第二，你的所有思想和行為，都心甘情愿的圍繞著這個核心運(yùn)行。第三，持之以恒——心甘情愿的持之以恒，并不是強(qiáng)自勉力的持之以恒。做到這三點，你思想就進(jìn)化成了你的‘精神’?！?/p>
“精神之后呢，我們先不講靈魂，需要先講一下道德。道德與精神是什么關(guān)系呢？道德呀與精神核心呢，是一體兩面。道德就是精神核心啊。這一個東西呀，為什么會有兩個概念呢？也簡單啊，當(dāng)他被稱為‘精神核心’的時候，是你追求向往的美好的目標(biāo)。當(dāng)被稱為‘道德’的時候呢，是因為他對你的行為有審判的功能?！?/p>
“不過啊，精神核心和道德雖然是一個東西。但是啊，你擁有的精神核心，卻未必能夠被稱為道德。為什么呢？這中間啊，還須要一個覺醒的過程，只有覺醒了之后呢，你的精神核心，才能夠成為審判你的行為的‘道德’。這個覺醒的過程啊，沒有什么標(biāo)準(zhǔn)和道路，只能靠你自己讀書和思考?！?/p>
“當(dāng)你覺醒了，能夠?qū)徟心阕约旱男袨榈摹赖隆?。他的精神，就會升華為靈魂。靈魂是什么呢？”

“是你的道德承載和審判著你的記憶?！?/p>
講到這里，他放在口袋里的電話，雖然調(diào)到的靜音，但一直‘嗡嗡’的震動著。

“好了，這一節(jié)課就講到這里吧?！?/p>
說完，走出教室，拿出電話，接聽了。

五

清誠在逃跑，背后是墨汁一樣的黑暗像潮水一樣涌來，黑暗里有恐怖的東西在追他。

他什么都忘記了，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在哪兒里？心里只有恐懼……

當(dāng)恐懼到極點的時候，黑暗的潮水要淹沒了他的時候，黑暗中恐怖的東西要現(xiàn)身的時候。

“我是誰？”他突然想。

“我是木清誠！”我想起來。

“我是修行人！”

“我覺醒了靈魂！”

“我無所畏懼啊！”

他的靈魂散發(fā)清光，撕破黑幕，照耀整個夢境。

清誠從夢里醒來，感到有些詫異：“竟然會做惡夢？有點奇怪?。　?/p>
當(dāng)人的思想進(jìn)化為精神的時候，便是一個凝聚的整體，白天不會散散亂亂胡思亂想，夜晚不會有混混噩噩的夢境出現(xiàn)，即便是做夢，也是清醒的明夢。

更何況清誠已經(jīng)覺醒了靈魂，他的思想比‘精神’時更凝聚，怎么可能做這種混混噩噩的惡夢呢？

他望向窗外，月光如水銀鋪散大地，是一種很干凈的美。

但有一絲不對勁……

天地間似乎存在著一種特別的氣氛。

這種氣氛很微弱，人們一般感受不到，但清誠覺醒了靈魂之后，沒有了肉體的隔膜，對氣氛感應(yīng)特別靈敏。

“不對勁?。　彼南?。

他的靈魂飛出窗外，看見天空的一片云上，有一點清光。

他飛過去，是青修。

青修的靈魂站在云上，望著大地上路燈照亮的城市。

“你也感覺到了？”青修見他飛來，問道。

“嗯。”清誠點了點頭。

這時，又一道光華滑過，小玨的靈魂也飛到云上。

“怎么回事？我感受到一絲奇怪的氣氛。”

這時，天地間這種氣氛漸漸增大。

清誠凝神感受片刻說：“是自卑？沮喪？”

天空上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精神體，正散發(fā)著‘自卑’的情緒，絲絲縷縷落到人間，穿入千門萬戶，浸入每個人的心里，感染了人的情緒，使人生出懦弱的情緒，人的懦弱的情緒又壯大了它，然后又回到天空。

三人望向天空，雖然看不見那個巨大的精神體，但能夠感受到‘他’。

“那是什么東西？”小玨問。

一道流光滑落，淳芒的靈魂落在他們身邊，說：“這個是我們的國民精神體。”

“教授？”小玨看見是淳芒，詫異的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在白槐寺做客。”淳芒答道。

“黃雀和尚呢？”小玨問。

“他的心光飛不了這么遠(yuǎn)，留在白槐寺，沒有來?！?/p>
“國民精神體？是什么意思？”清誠感知著天空中那個巨大的精神體，問。

“是我們的思想啊，以‘我是中國人’為核心，凝聚起來的巨大精神體?！贝久⑼炜罩锌床灰姷木耋w，用崇敬的語氣說。

“不過?！贝久櫫税櫭颊f：“國民精神體，只有在比如國慶、春節(jié)、戰(zhàn)爭等，大多數(shù)國民的都為同一件事而慶祝或者思考的時候，才會出現(xiàn)，才會讓人們感受到他的存在。今天晚上，他怎么會出現(xiàn)呢？”

清誠皺著眉頭，他沒有思考國民精神體為什么會在今夜出現(xiàn)，而是不理解，國民精神體，為什么散發(fā)出來的情緒和氣氛，是自卑和沮喪？

他問淳芒：“為什么我們的精神體散發(fā)的是這種情緒呢？”

“國民精神體，來源于大多數(shù)普通國民的思想，而不是少數(shù)精英人群的思想。大多數(shù)普通國民的思想狀態(tài)，就成了國民精神體的狀態(tài)?！?/p>
他似乎不愿意對這個問題，做更多的解釋。但是看見清誠用探究的目光望著他，他猶豫了一下，又解釋道：

“清末民初的那段時間，我們的國家遭受的不只是物質(zhì)世界的傷害。受傷害最嚴(yán)重的，是我們的‘國民精神’。那段時間啊，我們和我們敵人啊，一起把我們幾千年蘊(yùn)生的‘國民精神’打碎了，埋葬了?！彼恼Z氣似悲涼，但也有一絲欣喜。

清誠嘆了一口氣，他不喜歡讀史書，而關(guān)于那段歷史的書，他不只是不喜歡讀更是不敢讀。那上面記載著他的靈魂無法承受的痛苦。

“那個時代，他們只能那樣做，他們沒有錯啊?！鼻嘈迖@了口氣說。

“我沒有評判他們的對錯，只是陳述一些事實?！贝久u了搖頭說：“況且啊，國民精神雖然被埋葬，但并沒有死亡消散，而是又發(fā)芽有了新生?！?/p>
“只是啊，才成長了幾十年的時間，雖然成長的很茁壯，但依舊很弱小啊。所以啊，我們的普通國人，是仰望著西方的國民的。”

“我們仰望著西方的國民？”清誠聽了有些不舒服。

“雖然我們不愿意承認(rèn)，總是說我們有謙遜的品格。但是啊，謙遜是強(qiáng)者對于弱者的品格，而弱者對于強(qiáng)者的謙遜，其實是畏懼和仰慕?！贝久⒔忉屨f道：

“商品，普通國民認(rèn)為是西方國家的好。藝術(shù)和時尚，普通國民崇尚的西方國家創(chuàng)造的概念。雖然啊，事實或許確實是西方國家東西比我們好。但是啊，當(dāng)大多數(shù)我們認(rèn)為是‘美好’的東西，都是他們傳輸給我們的時候，我們能夠不仰慕他們嗎？”

清誠聽了，雖然不舒服，但事實確是如此啊，他記得看過一個網(wǎng)絡(luò)購物平臺做的廣告，為的是推廣自己的平臺能夠全球直購，視頻中表現(xiàn)出來了英國的人和物的優(yōu)雅的美，法國的人和物浪漫時尚的美，澳洲的人和物是自然的美。中國呢？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一家人推著購物車，像老年人搶特價商品一樣，滿臉急切與貪求的……丑。

這是我們自己國人做出來的，給自己國人看的廣告。

當(dāng)時清誠看了很不舒服，但也說不出什么話啊。

看到過這個廣告的國人大概不覺得他丑化了自己，而美化了英法澳吧。

清誠搖了搖頭，不再想下去。就聽見淳芒接著說：

“所以啊，我們現(xiàn)在的國民精神體，散發(fā)出來的最明顯的情緒，就是自卑啊。而且這種自卑的情緒呀，是需要大多數(shù)普通國民都能夠真正自信起來之后，才能夠改變的啊?！?/p>
他搖了搖頭，說：“但是啊，要使國民都有真正的自信，這個責(zé)任太沉重了，我想一想啊，就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所以啊，也不想談他。”

他轉(zhuǎn)過頭，望著三人，叮囑說：“你們也不要有拯救的念頭。不知道啊，你們聽說過聶許這個人嗎？南海瞻明的師傅。”

三個搖了搖頭。

“聶許啊，想拯救國民精神體，消泯掉我們精神體中的自卑。有這個念頭之后呢，他的靈魂心光一天之內(nèi)暴漲到百米?！贝久u了搖頭，悲憫的笑了笑，說：“可是呀，他所求的不是靈魂心光的增漲啊，而真的是拯救國民精神體呀。他是真的想拯救國民精神體呀，但是啊，他也真的知道自己拯救不了國民精神體啊，所以在同一天啊，他被自己的愧疚殺死了。”

他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們覺醒了靈魂，我們的靈魂遨游在白云和青天之間，我們常常站在云端，俯視的人間。這些經(jīng)歷呀，會給我們一個錯覺，讓我們覺得自己很偉大。但是啊，在十幾億人的精神凝結(jié)起來的偉力之前，我們真和比塵埃更渺小啊，所以啊，對于國民精神體，我們能做的啊，除了奉獻(xiàn)我們的尊敬之外，就只能遠(yuǎn)遠(yuǎn)躲開?！?/p>
他轉(zhuǎn)頭望著青修三人，又殷殷叮囑道：“所以呀，你們千萬不要有干涉他的念頭?！?/p>
見三人認(rèn)真的點了點頭，他仰起頭，望著天空中，無形的精神體，憂慮的說：“可能要出大事了啊，現(xiàn)在不是國慶和除夕，國民精神體竟然出現(xiàn)在我們的感知中，只有一個可能啊……”他停了一下，慢慢的說：“統(tǒng)攝著國民精神體的國家意志……動了?！?/p>
“國家意志動了？”清誠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可能出現(xiàn)了舉國歡慶的大喜事?！贝久⑼Ａ艘幌?，又說：“也可能……”他搖了搖頭，不肯再說下去。

六

清誠三人回到無相坊，都已經(jīng)沒有了睡意。

他們打開電視，收音機(jī)，手機(jī)上的各各資訊平臺。

等待著大事……

但一直平平靜靜，什么新聞也沒有。

直到淳芒打來電話。

“別擔(dān)心了，沒什么大事情發(fā)生?！贝久⒃陔娫捓镎f。

青修三人心里一松，隨即疑惑的問道：“那昨夜是怎么回事呢？”

“昨夜我們感知到的啊，不是國民精神體……嗯……不是國民精神體的全部，只是很小的一小部分?！?/p>
他沉吟了一下，接著說：“早上我打電話問了一些同道朋友，別的地方并沒有感知到國民精神體。只有山城感知到了。所以啊，不是因為國家意志，也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p>
“那會是什么原因呢？”青修問。

“說不清啊，大概只是巧合吧?？赡苁巧匠侨说乃枷胪l了？”他也很疑惑的說：“這個世界上總會出現(xiàn)一些我們無法解釋的巧合。在我們的智慧沒有達(dá)到的時候，不用去強(qiáng)自思考啊，那樣會陷入思想囚籠中，讓靈魂受到傷害的。所以，不要在意了啊，就當(dāng)是個意外吧。”

修行人有很多忌諱，第一要保持靈魂的純凈，所以骯臟的故事，和充滿惡念的思想，都要避開。第二要堅定的相信自己的道德觀。道德觀是靈魂的脊柱，懷疑自己的道德觀，靈魂也就崩潰了。第三，對于想不明白的事情必須放下，思想是靈魂的血肉，強(qiáng)自去思考一個解不開的問題，是把自己的靈魂關(guān)進(jìn)一個小黑屋里。

三人等了一夜，準(zhǔn)備去休息一會兒。

這時，電話又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