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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外之意,坦然答:“二十四卷八十萬字,妾縱生了三頭六臂,這短短小半日,恐也抄不完?!?/p>
聞言,蕭無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確有些難?!?/p>
他摩轉(zhuǎn)玉扳指的手稍一慢,側(cè)目淺睨,“愛妃投人所好,何錯之有?”
柔妃這才踏實安定了一些,往人身際靠靠:“陛下,妾跳了半天舞,恐怕衣鬢都凌亂了,妾先回去更衣……然后,就乖乖在仙都殿等著陛下晚上來,好不好?”
可蕭無諫仿佛自那一笑之后,就又神態(tài)溫淡了,喜怒莫判地道:“去吧?!?/p>
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話已說出去了,柔妃也沒那個膽子對著帝王軟磨硬泡,唯有款款告退。臨走前不舍地低著眉回盼道:“陛下,妾等您?!?/p>
一離開帝王視線,柔妃氣得看哪哪不順眼,讓一干仆侍都不準挨近,只覺得人人都在看自己笑話。
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痕。
她自然不是甘愿將帝王身側(cè)的位置拱手讓人,而是她得回仙都殿,和尺素通過氣,才好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不至于在帝王面前說錯了話。
再則,她一向自恃美貌,在這宮中自然唯有艷壓群芳之人,才可獨得青眼。
可今日為見君王,她本就濃梳艷裹而來,一番旋舞之下更是早就粉汗微凝,妝發(fā)都有損了,反觀孟緒,那張臉和清水似的什么胭脂痕跡都不見,偏偏又有與她齊名的美貌加持著,這豈不是高下立判?
柔妃伴駕久了,也熟知帝王是何脾性。
陛下一直是不喜愛身邊妃子環(huán)繞的,除卻那次她與善婕妤一同偶遇圣駕,尋常時候,若是哪個妃子已和陛下碰上了,別的妃子便會被扈從們攔在外面。
可今日陛下卻允許孟氏入亭,他的偏心已顯而易見。
那自己何不干脆就做了那個解語花呢?
也省的儀容有損的時候讓孟氏占了便宜,還能教帝王且憐且愧,換得晚上侍寢的機會。屆時鴛鴦帳中,侍上也不必如此忐忑……
就是陛下沒明確應(yīng)承她晚上會來,又叫她有些沒底。
即便知道他不會因后宮婦人間小爭小斗就生氣,可若是壞了在他心中的印象,仍有見棄于君王的風(fēng)險。
一直到仙都殿前,柔妃才堪堪冷靜下來。
想到今日的事必已有不少人看到,悠悠眾口靠堵是堵不住的,但也不能就這樣傳開去任人說三道四,她得先發(fā)制人。
柔妃回頭,把一個縮著腦袋,正惶惶不安的太監(jiān)叫到了跟前。
孟氏想爭寵,她就要讓孟氏知道,在這宮中,歷來受寵的女子都會是眾矢之的。
有本事爭,也得有福氣享。
另一邊,隋安正因柔妃的主動離去有些咋舌,他揣著手納罕了許久,這可與這位娘娘素日在后宮中目下無塵的作風(fēng)不符啊!
不過他方才也算看出來了,孟美人和陛下說話的時候,柔妃娘娘竟像個局外人似的,這樣說來,似乎離開也未嘗不是高明之選?
隋安抬頭看去,柔妃這一走,亭中終于不是不尷不尬的三人了,氣氛都愜洽不少。
孟緒把喝了半杯的龍井捧在手中,聞著清標的木葉之氣。
大約是說的話只需教身邊一人聽到,她聲音都輕了不少,低低道:“妾說錯了,該是十八卷六十萬字?!?/p>
顧甫之的山水志,只有十八卷六十萬字,而非二十四卷八十萬字。
柔妃不知這是錯處,是以無動于衷,既未讀過,又何談喜愛?
可有人卻捉到了這錯漏,才會那樣輕笑了一聲。
見孟緒有意扮出委屈情狀,且扮得還異常拙劣,蕭無諫冷眉一挑,“抄書,已是不與卿卿計較,卿卿該知足?!?/p>
柔妃往日在后宮弄出的動靜又何止這些。
孟緒不滿道:“妾怎么覺得,陛下對妾比對旁人兇多了?!?/p>
太極殿中初見,他就一副要治她失儀之罪的樣子,可對柔妃,至少不曾明彰著這樣的冷色。
但若要說寬縱,也不像。
不過孟緒之所以戳破柔妃的謊話,也非當真要訴說什么冤情委屈。自討沒趣的事,她一向不做。
“陪朕走走。”蕭無諫勾勾薄唇,起身向亭外春色赴身行去,“朕可不必嚇她們,卿卿膽大,嚇一嚇倒也無妨?!?/p>
“再說,朕對卿卿不好?如今在朕身邊的,可是卿卿?!?/p>
妃子隨行通常是不能與帝王齊肩的,要落后半步方算不失禮數(shù),但孟緒跟得緊,一點也沒有要守規(guī)矩的意思,好在扈從們都已被遠遠甩開,也沒誰能指摘她。
她笑:“妾能留下,也許只是陛下今日湊巧更想品茗,而飲茶時宜清談,若要賞歌賞舞,則該飲酒之時更好?”
“卿卿是想說,你也是恰逢其時?”蕭無諫亦未慢下來等她,步步而前,“今次為何不說,是自己比旁人更好看?!?/p>
孟緒大言不慚:“諸如此類的話,若能由陛下說來,妾自當更歡喜?!?/p>
不知不覺間,二人走到太液池池水稍狹窄處,一拱石橋橫架水上,貫通東西。
素來橋邊總愛多植柳木,御柳照水,綻青舒綠,柔條參錯。
孟緒凝望著一棵垂柳,目色倏然深遠:“其實,陛下也送過妾一份禮的?!?/p>
“哦?”蕭無諫頓步。他自問不曾給將軍府送過什么東西,卻想聽聽,眼前的女子能說出什么花來。
不同于此前與帝王互相調(diào)情做戲時那般大膽,孟緒的聲音忽而放得極輕極柔,像不忍打碎什么:“陛下登基的第二年,曾下令自江都城中到周邊縣鎮(zhèn),都要遍植柳樹,以鞏固水土,防汛澇之災(zāi)。從此江都十里楊柳,望之不絕。而那一年,妾剛及笄?!?/p>
她看向那一身玉帶玄服,眼中竟有昭然的仰慕:“柳柳,正是妾的小字。”
第13章
孟緒人還回到月下閣,就有消息不脛而走。
說是柔妃今早在太液池邊獻了舞,只是回去更衣的功夫,竟就被新來的孟美人伺機鉆了空當,陪在了帝王身邊。
“還是娘娘高明,先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屆時就算知情者眾,誰又會在乎真相呢?!?/p>
說話的是仙都殿一名新被提拔上來的宮女。
以往尺素總不喜歡她們靠娘娘太近,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如今她讓娘娘罰了一頓板子,要休養(yǎng)好些日子才能下地,這些宮女這才得以露臉。
柔妃捻起顆櫻桃,扯出個志在必得的笑:“被孤立被針對,那都是輕的了,怨毒些的妃子,恐怕將孟氏生吞活剝的心思都有了?!?/p>
“今日陛下出現(xiàn)在后闈之中,誰又不想去與他同賞春色,不過是礙著我在,才不敢來而已。如今卻有人為了爭寵,見縫插針,用心極深。”
那此人,怎能不招人恨呢?
計謀得逞自該快意,可也不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