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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戰(zhàn)|事愈發(fā)緊張。

銀盆嶺、金盆嶺先后失守。

白天城內(nèi)都能聽到轟炸的聲音，碰巧留學(xué)的一些手續(xù)辦完，徐樂山去找岑渺，卻發(fā)現(xiàn)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人。

“娘，你看到渺渺了沒？”

“沒啊，她不在你那么？這幾日不是跟著你在考試？”岑蕙英感覺到奇怪，“我今天碰巧去藥堂買藥，藥堂的老板也和我說，這兩日渺渺托他訂的藥到了，問我什么時候送線上去?！?/p>
越想岑蕙英就越急，“你說她不會一個人就跑前線去了吧？”

“娘，您先別急?！毙鞓飞桨矒崮赣H，“她應(yīng)當是在江家，我這就過去看看。”

說完，徐樂山立刻出了門，馬不停蹄地趕去江家。

剛剛進門。

徐樂山就看到江宏盛穿著大褂坐在沙發(fā)上，眼睛上戴了副老花鏡，和葛元洲一群人在清點財務(wù)賬單。

“我家渺渺在這沒？”

“等等?！?/p>
江宏盛見是徐樂山，他繼續(xù)低頭數(shù)賬單，邊數(shù)邊讓葛元洲全部記下，“這些，全部都換為現(xiàn)銀送過去?！?/p>
葛元洲連忙說好，神色有些遲疑，“老爺，咱們確定不留一點？”

“打仗了，家都要沒了，要這些錢有什么用？”江宏盛擺手讓葛元洲下去，神情疲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來，徐老弟快坐。”

徐樂山哪里還有時間坐，急著問：“我問你話呢，人在你這沒？”

“沒啊?！苯晔⒂袣鉄o力，指了指遠方，“岑小姑娘去城外幫忙去了?！?/p>
“胡鬧！”徐樂山急的跺腳，“那里在打仗，她去干嘛？”

說完，徐樂山就往外跑，突然他想起什么，又折了回來，“你們家江拯呢？”

“哦?！苯晔]了揮袖子，“剛剛也去前線了?！?/p>
“你怎么沒攔著點？”

“我能攔得??？”江宏盛嘆了一口氣，“昨日我就喊人去訂棺材了，萬一要真在前線陣亡了，左右還有個父親能給他收尸?！?/p>
“你這是怎么了？”徐樂山看著哀莫大于心死的江宏盛，皺眉擔憂，“怎么這回倒是想明白了？”

江宏盛愛子如命，他那是寧可自己死，也要護著江拯無恙。

可這回，江宏盛卻好像想通一般。

“唉，誰家孩子不是孩子。樂山啊......死太多人了，死太多人了啊......”

徐樂山看著老淚縱橫的江宏盛，沉默下來。

*

城外。

炮|火連天，子|彈的聲音絡(luò)繹不絕。

傷兵不斷，一個小姑娘穿梭在壕溝間，幫著護士們抬傷兵，她看著擔架上的戰(zhàn)士，幫他按著傷處止血，秀臉上神情沉著冷靜，不斷提醒。

“同志，你一定要保持意識清醒?！?/p>
那戰(zhàn)士還年幼，他模模糊糊地點頭，“好...我...我還沒娶媳婦呢?！?/p>
“好，醒過來就回家娶媳婦?！贬旖舆^李蔓蓉遞來的消炎藥，趕緊往傷口上撒，斷手處血肉模糊，戰(zhàn)士痛苦地哼叫，他聽著岑渺安慰的話，苦中作樂，喘著粗氣。

“那...那只怕不行，還沒打勝仗呢！我們....我們連長說，等打勝仗了，就....就可以娶媳婦生娃娃了。咱們當男人的....這不得先給父老鄉(xiāng)親們守護好家園？”

“好?！?/p>
這時。

一顆炮|彈砸下，炸飛泥土。

岑渺沒有猶豫，抬起手，替戰(zhàn)士擋掉落下的泥沙，她搖了搖頭，將泥沙抖落，趕緊配合著護士將戰(zhàn)士送進臨時搭建的手術(shù)點。

手術(shù)時間很長。

終于，一個護士掀了簾出來，這人恰是李蔓蓉，原文的女主。

她見岑渺靠墻站著，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

岑渺抬眸，“里面的人怎么樣？”

“今日比昨日要多救了兩位兄弟?！崩盥厮闪丝跉?，她抬眸打量岑渺，看著岑渺不在意地抬手擦臉，黑灰蹭的到處都是。

若是以往，李蔓蓉定會使小性子，嫌岑渺臟。但，經(jīng)過這一場戰(zhàn)役，她竟然覺得就算是這種黑灰，也掩蓋不了岑渺的光芒。

兩人在戰(zhàn)壕溝里碰面有兩天了，開始的確比較尷尬，但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岑渺完全沒有提先前的事，李蔓蓉才放下心結(jié)。

“也多虧了你又買來兩批藥。醫(yī)療隊的藥才能供應(yīng)上，傷兵們才有藥用?！?/p>
“都是應(yīng)該做的?！贬煺酒饋恚瑥澭坷锟戳艘谎?，回眸，“剛剛那個和我說話的戰(zhàn)士呢？”

“他沒事。”李蔓蓉知道岑渺擔心，忙告訴她，“醒了還想往線上去，被我攔下了。”

遠處的炮|火未斷。

風(fēng)將岑渺的發(fā)絲吹起，露出渾是黑灰的臉，借來的護士服上都是傷兵的血，在外人看來，岑渺的這幅樣子著實嚇人，就像是從死人堆里剛爬出來。

她看了良久，才收回視線從懷里掏出一個本子遞給李蔓蓉。

李蔓蓉疑惑，“這是什么？”

岑渺緩聲道，“你拿著，幫我送回去?！?/p>
李蔓蓉翻開那個本子，上面依次記錄著。

高行，男，因炸彈擊中炸碎，于44年6月13日陣亡，年25歲，家有一兒一女，家庭住址XXX。

李蔓蓉顫抖著手，又翻開一頁。

黃貴軍，男，因吸引火力誘敵，彈藥打滿窟窿，流盡血，于44年6月14日陣亡，年17歲，家中長子，家庭住址XXXX。

“這...這是陣亡書?！?/p>
每一行都詳細記載了戰(zhàn)士的名字、死亡地點以及日期?，F(xiàn)場會有專門負責(zé)記錄陣亡戰(zhàn)士的人，可每天新兵來往多，有許多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戰(zhàn)士，根本沒辦法記錄。

有了陣亡書，就可以通過上面的家庭信息，將消息送回家中，讓戰(zhàn)士的家人能夠得到消息，而不是苦苦等半輩子尋人不到。

“我都記得。”岑渺淡聲道，“從我來后，這個部隊每犧牲的一位戰(zhàn)士，我都記在了心里。”

她的記憶里非常好，所以少了誰，她心里都有數(shù)。

李蔓蓉麻木的神情略過訝異，她看向岑渺，想起場上的傷亡，眼淚就怎么也止不住。

“你知道嗎？”

李蔓蓉抬手擦眼淚，哽咽道，“明明上一刻還說話的戰(zhàn)士，下一刻就只剩冰冷的尸體。有些人，他們甚至連尸骨都沒留下，被炸得都是殘肢斷臂，壕溝里一堆，誰也分不清是誰的。我想為他們收尸都做不到?！?/p>
戰(zhàn)火燒進了城里，李蔓蓉帶著護士資格證，毫不猶豫就來了前線。

這幾日的時間，她見識了太多死亡。

“謝謝你?！崩盥貙㈥囃鰰нM懷里，“我會親自送到他們家里。”

“岑渺！”一道喊聲，將岑渺視線拉了過去。

江拯剛從城里趕來，他先是喘了口氣，滿臉灰塵，目光認真：“我要和你去留學(xué)?！?/p>
“你想好了？不準備留在前線？”

“我想好了?！苯K于放下了執(zhí)念，他目光看著前線的炮|火，沉默了會，才繼續(xù)說話。

“如果注定，我的死亡要有價值，那么我希望我能夠澆灌一棵參天大樹。我并非是愚笨的人，如果我出國，能夠?qū)W到更好的東西，能夠為中華創(chuàng)造一把利劍，那么我愿意。”

話音剛落。

一顆炮|彈再次炸開。

壕溝里傳來緊急的呼喊，“護士，快來護士！”

三人對視一眼，立刻結(jié)束了話題，他們動作都很快，岑渺將風(fēng)揚起的外套扯到腰上打了個結(jié)，江拯迅速擼起衣袖，李蔓蓉不忘扯過擔架。

齊刷刷沖了出去。

三道身影在壕溝穿梭，不停地將傷兵送到安置點手術(shù)，炮|彈貼著他們腦門飛，可他們毫不畏懼。

山頂上爬著拍照的外國戰(zhàn)地記者，詫異地拿下望遠鏡，和旁邊舉著相機的同事說話，“你看，那邊的三個人，她們難道不怕嗎？”

同事也詫異，“不止如此，你看那邊。”

外國戰(zhàn)地記者往遠處看去，更為詫異。

城內(nèi)一片百姓拿著廚具，挑著簸箕，來前線幫忙。他們心疼戰(zhàn)士們打仗吃不上飯，選擇來這做飯，還有的，擔心碉堡不夠牢固，擔來了泥土。

面臨戰(zhàn)|爭時。

百姓萬眾一心，齊齊御敵。

“這太不可思議了?！蓖鈬浾吒锌斑@放在其他國家，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沒有人會那么傻，愿意來前線送死?！?/p>
說完，他讓同事拍下了這張照片。

有萬眾一心抗日的老百姓，還有那三道飛躍在壕溝擔傷兵的身影。

后來，這張照片被外國記者的后人，在國際上一個反思戰(zhàn)|爭的活動上展出。長沙城這一組抗日的照片，被他們譽為——“不倒的中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