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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立生的茶室里，牛可杰向他的葉總匯報著白天的戰(zhàn)果。

倆人對何曉一天的行蹤和行為都是一頭霧水。尤其猜不透的，是她的換衣服。這是間諜和暗探才有的行為啊。何曉在干嘛呢？

雖然說不出，但他倆都感到，何曉在干一件不同尋常的事。

“簡直不可思議啊，何曉這樣的絕色女子竟會和竇二虎搞到一塊去。”?？山芨袊@，“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p>
“是啊……”葉立生內(nèi)心翻卷著，像紫砂壺里的茶葉，“她估計是有啥苦衷?！?/p>
“何以見得？”?？山軉柫T，又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可惜了?！?/p>
葉立生把暗訪竇洋和碎石廠的細節(jié)與今天?？山芨Q探到的一系列情況串聯(lián)起來，心里升起不祥的預感。他問牛可杰，以期得到共鳴：“老俵，你不覺得奇怪嗎，那竇二虎看的場子都是夜生活，天都黑了他還不出門，只是何曉一個人從屋里出來，你覺得正常嗎？”

“這個……”牛可杰撓了下頭，“我沒這樣想呢，或許何曉走后不久，他也出來了？”

“有這可能，但可能性不大。你前段時間監(jiān)視竇二虎，他不都是下午三四點就離開那房子，去了新城區(qū)嗎？”

“那倒也是?！?/p>
葉立生滿腦子都在圍著何曉打轉(zhuǎn)。次日上午，他正在給一家超市補貨，忽聽到超市的幾個服務員在談論一則警情通報：

“看電視了嗎？法制頻道有個新聞，說是有個叫竇二虎的，死在了自己的出租屋，是煤氣中毒。警方懷疑是謀殺?！?/p>
“光懷疑有屁用啊，拿不出證據(jù)，那就是自殺?！?/p>
“肯定有疑點啊，要不然，貼公告干嗎？貼公告就是尋找線索啊?！?/p>
“聽說那竇二虎不是什么好東西，是馬一龍的打手，干盡了壞事，肯定被報復了?！?/p>
“通報上說，根據(jù)法醫(yī)的說法，推測死亡時間在昨天下午一點到三點之間。說竇二虎是煤氣深度中毒，還服了大量安眠藥，身上都變紅了……”

“喔霍霍，別說了，嚇人……干活干活。這些壞人多死幾個才好呢?！?/p>
葉立生把這些對話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每個字都像碩大的冰雹，從高空中落下來，砸著他的頭他的身子，讓他有肝膽欲裂之感。他腦殼里仿佛打了個炸雷，嗡嗡作響。

他的預感應驗了。從作案時間上看，何曉是兇手無疑了，至少，她在作案現(xiàn)場。

葉立生馬上聯(lián)想到，史萬辜很可能也是何曉姊妹倆殺的，竇二虎是知情者，何曉現(xiàn)在是滅口。想著，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真心喜歡了兩年多的何曉，模特似的絕色女子，勞模似的超市主管，竟然是殺人犯？還殺了兩個？他覺得老天在跟他開一個極大的玩笑。

既然警方貼公告，說明他們暫時沒有任何線索?？梢韵胍?，如果何曉是兇手，那她的作案計劃應該布置的相當周密，沒留下任何破綻給警方。

從她昨天換衣服的行為就可看出她的神秘之處。換衣服一定大有深意，葉立生想，如果是何曉作案，這是破解這一案件的關(guān)鍵因素。

葉立生決定打草驚蛇，問問何曉。他發(fā)信息過去，問：聽說老城區(qū)死了個人叫竇二虎，死在自己的出租屋，煤氣中毒死的。警方到現(xiàn)場了，懷疑是謀殺。那地方離豪潤超市才三里地，你聽說沒？

約莫十分鐘后，何曉回復過來：聽說是個人渣，這種人死了和死條狗有什么區(qū)別，你挺關(guān)心啊。

葉立生又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何曉回復：不認識。我才不關(guān)心這些人渣呢。

葉立生沒再回復，他的心劇烈翻騰起來。他基本上能認定兇手就是何曉，?？山艿谋O(jiān)視太有價值了。何曉為什么要殺人呢？如果是被侵犯了應該報警，如果是防衛(wèi)過當也應該報警，這樣的以身試法是愚蠢的。

但從何曉平時的為人處世來看，她情商極高，沒理由犯這樣的低級錯誤，一定是有隱衷。

如果是故意殺人，那事兒就大了。故意殺人會怎么判刑呢？

葉立生從沒研究過這個，他匆匆上完貨后，急急在網(wǎng)上搜索。智能手機確實好用，一搜就出答案，是律師網(wǎng)上的說法，他一字一字看下去：

一、故意殺人會判死刑嗎?

故意殺人構(gòu)成故意殺人罪，刑法中第二百三十二條：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節(jié)較輕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符合正當防衛(wèi)條件的，免以刑罰。

所以，故意殺人不一定會判死刑，要根據(jù)案件的具體情況和法院最后的判決，才能確定是否判死刑。

二、故意殺人罪的處罰是怎樣的？

1、情節(jié)嚴重的故意殺人罪

應當判處死刑或無期徒刑，如：

(1)出于圖財、奸淫、對正義行為進行報復、毀滅罪證、嫁禍他人、暴力干涉婚姻自由等卑劣動機而殺人；

(2)利用烈火焚燒、長期凍餓、逐漸肢解等極端殘酷的手段殺人；

(3)殺害特定對象如與之朝夕相處的親人，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知名人士等，造成社會強烈震動、影響惡劣的殺人；

(4)產(chǎn)生諸如多人死亡，導致被害人親人精神失常等嚴重后果的殺人等等。

2、情節(jié)較輕的故意殺人罪

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根據(jù)司法實踐，主要包括：

(1)義憤殺人，即被害人惡貫滿盈，其行為已達到讓人難以忍受的程度而其私自處死，一般是父母對于不義的兒女實施這種行為;

(2)激情殺人，即本無任何殺人故意，但在被害人的刺激、挑逗下而失去理智，失控而將他人殺死，其必須具備以下條件：其一，必須是因被害人嚴重過錯而引起行為人的情緒強烈波動；其二，行為人在精神上受到強烈刺激，一時失去理智，喪失或減弱了自己的辨認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其三，必須是在激憤的精神狀態(tài)下當場實施。

(3)受囑托殺人，即基于被害人的請求、自愿而幫助其自殺；

(4)幫助他人自殺；

(5)生母溺嬰，即出于無力撫養(yǎng)、顧及臉面等不太惡劣的主觀動機而將親生嬰兒殺死。(但如果是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作怪，發(fā)現(xiàn)所生的是女兒而加以溺殺的，其主觀動機極為卑劣，則不能以故意殺人罪的情節(jié)較輕情況論處。)

(6)防衛(wèi)過當

三、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的區(qū)別

(1)認識因素有所不同，直接故意包括明知可能和明知必然兩種情況，間接故意只有明知可能一種情形；

(2)對危害結(jié)果發(fā)生的意志因素明顯不同。間接故意是放任結(jié)果發(fā)生，即聽之任之、滿不在乎，容認、同意危害結(jié)果的發(fā)生；直接故意的意志因素是希望結(jié)果發(fā)生或明知道必然發(fā)生的情況下放任結(jié)果發(fā)生。

(3)特定危害結(jié)果發(fā)生與否，對兩種故意及其支配之下的行為定罪的意義也不同；

(4)直接故意的主觀惡性大于間接故意。故意殺人的動機是多種多樣和錯綜復雜的。常見的如報復、圖財、奸情、拒捕、義憤、氣憤、失戀、流氓動機等。動機可以反映殺人者主觀惡性的不同程度，對正確量刑有重要意義。

故意殺人構(gòu)成故意殺人罪，刑法對故意殺人罪有明確的規(guī)定，根據(jù)犯罪行為的情節(jié)不同，量刑也不一樣，故意殺人最高刑是死刑，最低刑是三年有期徒刑。所以，不一定會判死刑。

這等枯燥的文字，擱平時，葉立生根本看不下去。然而此刻，他一連默讀了三遍。根據(jù)?？山艿谋O(jiān)視報告，他推斷，何曉如果是兇手，明顯屬于情節(jié)嚴重的故意殺人。

情節(jié)較輕的那幾類，大概率與何曉無關(guān)。從作案時間和種種行為上看，何曉是預謀殺人，不像是偶然間的正當防衛(wèi)。她的行為屬于報復，就算竇二虎是有錯在先，何曉出于擺脫壓迫而殺人，最少也得判刑十年以上，甚至無期。

但無論如何，這只是自己的推論。葉立生很想約何曉見面，直接問她，但這樣做太唐突了。他的本意是想弄清真相，幫何曉最大限度地減輕刑罰?？墒撬秃螘缘年P(guān)系還沒那么深，何曉要是知道了他在監(jiān)視她，會不會發(fā)飆？

等等吧。萬一警方找不到線索呢？那不就成了無頭命案了嗎？無頭命案那么多，也很正常。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他把這個秘密永藏心底，以后如果有可能，再慢慢打探何曉的內(nèi)心。

這樣想著，葉立生淡定了，只能相時而動了。

此刻，和葉立生一樣正琢磨著這個案子的，是琪州市市局刑偵支隊大隊長林振。

窗外，遠處的灼灼桃花與天相接，像是給藍天抹上了一層濃濃的胭脂，給琪州市增添了無限春意。桃花花期即將過去，像無法挽留的春天。

幾樁未破的案件讓林振的心頭壓著寒冰。盡管窗外春光爛漫，他卻感覺如處三九。

望著窗外的景色，林振的思緒回到了昨天上午。

昨天上午發(fā)生的一幕幕，特別是案發(fā)現(xiàn)場的諸多場景，再一次在腦海里放起電影來。

從早上八點到九點半，市局先后接到三個惡性案件的報案。先是一個跳高樓的；接著是兩個路怒癥司機互毆致死的；再是一起拿砍柴刀把人砍掉半拉脖子的。

好一個不尋常的星期天！沒休成假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三個案件似三根鋒利的芒刺，接連扎中林振幾乎從未放松過的神經(jīng)。

琪州是個三線城市，不很大，卻很亂。眨眼的功夫，刑警隊執(zhí)勤人員所剩無幾。副大隊長休假了，看來，他倆都趕上了。

這世道是咋了？以前吃不飽穿不暖，僅僅活著已用盡全力；而今吃飽了喝足了，力氣使不完，光顧著吵嘴打架了。網(wǎng)上說，空氣質(zhì)量下降，原因之一是到處飄蕩著戾氣。

林振正暗自感嘆，實習女警黎子墨來告知，老城區(qū)的一套出租房里死了人，好像是死于煤氣中毒，報案的是房東。

他迅即動身，腳下生了風一般。他帶上黎子墨、技術(shù)員牛鑒和法醫(yī)卞秋豪火急火燎地趕往事發(fā)現(xiàn)場。

距出租屋百米之遙時，林振叫牛鑒找個合適的位置把車停下。他不想驚動更多的人，引發(fā)四鄰騷動。

房門口站著一個人，短發(fā)凸肚，面色紅潤，看起來年過五十，精氣神挺足?？粗终褚恍兴娜俗呓叢缴锨白晕医榻B，說自己叫劉長安，是他報的案。

林振回應后，環(huán)顧起這套老式房屋來。

“我這房子以前是租給一個磨豆腐的，一層干活二樓睡覺，有個小院，用水用電方便。這些年，老城新城加起來開了好幾家大超市，超市里啥都有，賣豆腐的不好做了，跑了。我換了個新門，一個月前租給了竇二虎，哪知他才住一個月就……”劉長安見林振打量房子，湊近解說道。

“噢，他一個人？”

“嗯?！?/p>
“就住著？”

“是呀?！?/p>
“那不太浪費了！一個人租個單間就夠了哦?！?/p>
“浪費啥呀。一年3500塊錢，老城區(qū)像我這樣的房子多的是啊，年輕人都往新城搬，除了老年人，誰還呆在這兒呀。”

“嗯，那倒也是?！绷终裎⑽Ⅻc頭，然后掃了眾人一圈，“咱們先進到院子里去吧，在外面待著可別把記者引來了?！闭f完，叫技術(shù)員牛鑒第一個進屋。

牛鑒手拿相機，首先在房門口拍了照，發(fā)現(xiàn)鞋印凌亂，估計很難提取。進門后，首先對地面拍了照。他一路拍著照，其他人尾隨著進入了小院。

院子靠墻處停著一輛八成新的豪爵鈴木GW250摩托車，豪氣風雅的造型和破舊的院子完全不搭。

“一定是竇二虎的，騎這種車最容易泡妹了?！迸ｈb走進摩托車，“適合他那種人玩兒?！?/p>
“這車得好幾萬吧？”問話的是黎子墨。

牛鑒靠近摩托車，左看右看，回復黎子墨：“你以為竇二虎會拿真金白銀好幾萬買這車？魚有魚路蝦有蝦路，說不定三兩千就拿下了。”

房東建議先在院子里待會兒，等房間里的煤氣散得差不多了再進去。

林振應道，“也是，稍待會兒吧，別把咱們也熏暈了。”說完，他環(huán)顧院子。

院子里架著個大大的遮陽棚，是石綿瓦搭就的，一看而知有些年頭了。

“以前那磨豆腐的跟我提要求搭個棚，說是下雨天干活不方便，他出一半錢。想到他租了四五年了，我就答應了。剛才我到前門時發(fā)現(xiàn)打不開，去后門也打不開，應該是在里面加了保險。我就從鄰居家翻上院墻，順著棚子邊兒出溜下來的，差點兒被夾住了。”劉長安說完，自我解嘲地一笑。

“地面上的鞋印很亂也很模糊，因為地面是青磚的?！迸ｈb雙手持著相機，盯著地面，像是要尋出奇跡來。

“那鞋印也有我的吧，我不是一進一出跑了兩趟嗎。”劉長安搭話。

“當然?！绷终褚部聪虻孛?，“現(xiàn)在呀，多了四雙鞋印嘍?！比缓罂聪騽㈤L安，“等會兒你在房門口觀看就可以了，不用進去，以免妨礙我們勘察。按照法定程序，你算是見證人了。”

“嗯?！眲㈤L安應著，打算去二樓搬凳子，被林振叫住了。“別客氣，站一會兒就好?！?/p>
然后靠近劉長安，正對著他：“現(xiàn)在不能進房間，正好可以聊聊天。你該知道的，每個公民都有配合公安人員辦案的義務，和竇二虎相關(guān)的信息，你知道多少？”

黎子墨聽言，馬上執(zhí)筆，做好了記錄的準備。做筆記是實習刑警的必要修煉，她做得十分認真。她是琪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黎岱的侄女，從警校畢業(yè)不久。

黎岱念及林振辦案能力突出，就把侄女交給他帶，并叮囑侄女勤學苦練，爭取做個好警察。

劉長安看著黎子墨執(zhí)筆待記的認真樣，清了清嗓子說：“我早上九點多接到一個電話，對方是個男的。他說竇二虎昨天中午12:15發(fā)了個朋友圈，說晚上七點鐘以前有私事處理，暫停一切應酬?？墒侵钡浇裆衔绺]二虎的手機還是關(guān)機。這個人就打電話給我，提醒我到出租房里看看?！?/p>
“這個人怎么會知道你的電話？”

“估計竇二虎和他關(guān)系近，以前交代過?！眲㈤L安繼續(xù)往下說，“我來后發(fā)現(xiàn)前后門都開不了，一定是在里面上了保險。我就從鄰居家翻院墻進去。房門沒鎖，用紙巾夾住了門縫，關(guān)得很緊。我用力推開門，發(fā)現(xiàn)燈在亮著，窗簾全拉上了，竇二虎身上蓋著薄被子，像是睡著了。

“刺鼻的煤氣味兒直往臉上撲。我捂著鼻子三兩步奔到窗戶前，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掀開竇二虎身上的被子細細一看，他光著身子，只穿條內(nèi)褲。渾身發(fā)紅，一大塊一大塊的紅斑，整個臉看起來好痛苦。床邊的大煤氣罐提醒我，他可能死了。我壯著膽子用手試了試他的鼻子，沒氣兒了。又摸了摸他的胸脯，已經(jīng)涼了。我很快覺著頭暈，趕緊把房門大開，撤出房屋就馬上報警了?！?/p>
“你說你用手摸了尸體？”林振問。

“對……警察同志，我做錯了嗎？”

“沒事沒事?！绷终窭^續(xù)問，“謝謝你及時報警，你沒破壞現(xiàn)場，做得很好。你只是一進一出走了兩趟，其它的都沒碰是吧？”

“沒錯，我哪敢在屋里待啊?！?/p>
“給你打電話的是誰，知道嗎？”

“我問了，對方不說，只說竇二虎幫過他。我估摸著也是道上混的，不想多說唄。”

“道上？”

“竇二虎是跟著馬一龍混的。他跟我說過，琪州的不少場子是他幫著馬一龍罩著的，不知他是不是在吹牛?！?/p>
林振當然知道馬一龍，他是琪州市頭號地頭蛇。據(jù)傳，他和上一任公安局副局長經(jīng)常一起吃飯。

這些年全國都在除惡打黑，他們那些人也改變了生存方式，不給公安留把柄，在夾縫中竟也活得逍遙自在。

林振斷定給劉長安打電話的這個人和竇二虎關(guān)系不淺，就跟劉長安要了他的手機號碼，黎子墨隨即記錄下來。

“其它方面，你還知道些啥？”林振繼續(xù)對劉長安提問，“他現(xiàn)在死了，你知道的，但說無妨?！?/p>
劉長安沉吟了幾秒，緩緩說道：“一個月前，竇二虎租房時，我看他不像好人，就不打算租給他。但他很爽快，一下子付了三個月的房租。我告誡他不要在房子里亂來，他連說好好好。

“可是他住進去才幾天，鄰居就跟我發(fā)牢騷，說他房間大半夜里鬧鬼似的，細一聽是有人唱歌跳舞，有男有女。說不定夜里滾在一起睡的。鄰居叫我在院里放一掛炮去去晦氣，說，這樣的狗男女把屋子睡霉了。我很生氣，警告他，要是再這么下去，我退租，不租了。

“他全當耳旁風，我氣得不行。誰知十來天后，鄰居說變安靜了很多，也不知他咋想通了……他這是自殺嗎？他這樣的混子，也會自殺？”

“你覺得呢？”林振反問。

“這個嘛……”劉長安想了想，“他這種人真要是自殺，一定是因為害怕，說不定是惹了大麻煩，逃不過去了。”

“他不是有馬一龍罩著嗎？”

“眼下這形勢，馬一龍自己還得小心哩。他真犯了大錯，誰也保不了他呀……聽說他特別愛玩女人，說不定和女人有關(guān)……他不跟我多說的，我也只知道這么多，要是再想起來啥，再和你們聯(lián)系?！?/p>
林振記下了劉長安和竇二虎的手機號碼，吩咐黎子墨和牛鑒也保存到手機里。竇二虎的手機號是中國移動的，林振撥過去，提示關(guān)機。

林振叮囑牛鑒，這邊完事后盡快去中國移動營業(yè)廳調(diào)取竇二虎手機的所有信息。轉(zhuǎn)頭問劉長安：“你和竇二虎的家屬聯(lián)系過嗎？”

“沒。好像聽他說過，他很少和家里聯(lián)系，他說他爹媽不愛他?！?/p>
“我們回去后和他家里的派出所聯(lián)系，再聯(lián)系你，他的摩托車還有衣物啥的，你看他爹媽咋處理。我這邊還要和他爹媽聯(lián)系，告知解剖尸體的……呃，記住，我們走后，你鎖好門，暫時先保護現(xiàn)場，必要時我們還會再來，請你和我們保持聯(lián)系。”

“是，是。”

林振看了下時間，吩咐進房間勘察，仍是牛鑒在前面開路、拍照。

一進二樓就聞到煤氣味兒，不過味道很淡。二樓左側(cè)是廚房，右側(cè)是簡陋的客廳和一間不大的臥室。

說客廳，實際上就是自家一個吃飯的地兒。房子破舊得像中老年，發(fā)膚眉眼無不帶著頹氣，好在骨骼還算硬朗。

客廳小得像中老年人虛弱的脾胃，一張破圓木桌幾乎把它塞滿了，六個高腿膠凳是雜牌軍，混合了三個兵種，有一個只有三條腿，赫然宣示著自己的存在。另有三個矮凳在里側(cè)備戰(zhàn)，三國鼎立似的各霸一方。

各種白酒瓶子靠墻站成一排，隔三岔五倒下一個，像當年的納粹兵槍殺站成排的猶太人，隨心所欲地指哪射哪，槍一指就是一個豁口。破沙發(fā)上的兩個大窟窿傻傻地瞪著天花板，黑乎乎得像兩只鬼眼。

臥室在里面，仍有淡淡的煤氣味兒，法醫(yī)卞秋豪打開落地扇，對著窗戶吹，然后把窗戶開到最大。他提了提煤氣罐，是空罐的重量。

床是一米五的舊木床，床單是淺粉色，像剛換過，干凈得和整個屋子格格不入，好比一頭亂發(fā)、滿臉黑垢的乞丐穿上一件時髦的西裝。

床頭的墻上貼著一幅大大的歐美明星的三點式艷照，女郎身材驕人，前凸后翹，該大的不小該小的不大，讓人懷疑是模子塑出來的。她眼神迷離，紅舌舔唇，渾身上下似乎呼拉拉地噴著火，把簡陋的房間燒得熱血蒸騰。

一個藍黃相間的空盒子在床頭柜上分外惹眼。上面的字體是“扎來普隆分散片”。這是強效安眠藥，它仿佛在守護著床上的死者，相看兩不厭，唯有靜默無言。

卞秋豪扯掉竇二虎身上的被子，竇二虎的軀體一覽無余地呈現(xiàn)在他面前。

竇二虎身材健碩，皮膚黝黑，部分腱子肉向著它已經(jīng)告別了的世界展現(xiàn)著力與美，伴著它一起張揚的，還有一塊塊扎眼的櫻紅色血斑。在胸部，一撮胸毛像旺盛的荷爾蒙涂成的黑三角。看躺著的長度，身高不低于一米七五。頭發(fā)挺長，部分染成了黃色。眉毛濃，顴骨高，兩腮闊，嘴巴寬。右顴骨下的一道刀疤像只蜈蚣，安靜的死蜈蚣。

尤其惹眼的，是竇二虎鮮紅色的三角形內(nèi)褲，它和床頭艷照上女星的口紅上下呼應，仿佛地火呼喚天火。

“精力旺盛的家伙。”卞秋豪靠近尸體，帶著疑問開始全方位尸檢。

同時，牛鑒也開始了對整套房屋的細致勘察。黎子墨緊緊跟隨，毫無遺漏地做著筆記。

林振在床邊瞅著尸體，想著劉長安的話，暗忖：是啊，竇二虎這樣的混子，也會自殺嗎？他這種人都是打不死的小強啊。

劉長安在房門口一直探頭探腦地看著，如此近距離地觀看案發(fā)現(xiàn)場的勘察，他還是生平頭一回。

“簡直不可思議?！迸ｈb在結(jié)束所有的勘察后感嘆道，“鞋印很亂也很多，沒有提取的意義。部分物品上有指紋，部分物品有擦痕，這說明兇手對痕跡進行了選擇性地清除。我只在廚房里的角落里搜到兩根頭發(fā)，不長，極有可能是竇二虎的。如果是他殺，這兇手也太細心了！”

林振在唇前豎起食指，示意牛鑒別言語。他的這個動作也被黎子墨和卞秋豪看到。三人瞬間明白，在外人面前不宜談論案件內(nèi)容，因為案件的真相還是未知。房東就在門口看著呢。

林振向卞秋豪和牛鑒再次確認，如果勘察確定結(jié)束了，就打道回府。他協(xié)助牛鑒和卞秋豪把尸體裝進裹尸袋，吩咐道：“車開不到門口來，就辛苦牛鑒和卞秋豪你們二位了，把尸體抬上車。你們二位先回去，回去后馬上聯(lián)系竇二虎家人，盡快解剖。我和黎子墨走訪一下周邊，看能不能有啥收獲?！?/p>
牛鑒和卞秋豪抬著尸體下樓，林振和黎子墨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隨后往外撤。劉長安在客廳里等著善后。

在房門口，黎子墨指著門框附近掛在墻上的老黃歷啞然失笑：“這個竇二虎啊，真是渾渾噩噩，今天是2017年3月19號了，它這還停留在2015年12月27號。”

林振回應：“這本日歷該是上一任租客也就是那個磨豆腐的買的，現(xiàn)在都用手機，誰還看日歷呀。”

“干嘛不扔了？當畫看??？”

“你沒看竇二虎是啥人么？屋里沒一樣像樣東西，還亂七八糟的，簡易衣柜像是垃圾堆里撿來的。竇二虎這種人，在外面可要面子了，頭發(fā)還染黃了呢。院子里的那輛摩托車你知道多少錢不？兩萬多！人前風光無限，人后是掉毛的禿雁，背著人就把面子丟了，真正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房東還說他老帶女人過來玩，那些女人在這房間里咋就待住了？”

“呵呵……林隊，你說得可真生動，咱們可不能嘲笑老百姓哦。”黎子墨淺笑。

“你還能向你叔叔告狀去？”

這當兒，門口不遠處響起嗡嗡聲，車到了。

牛鑒和卞秋豪載著尸體先回了局里。劉長安跟著林振走出屋鎖好門，和林振打聲招呼后，撤了。

林振和黎子墨開始走訪周邊鄰居。先從隔壁問起，問到第三家時，獲得一個寶貴信息。房主說，昨晚天擦黑時，她開后門，想出去找貓，貓不知跑哪兒去了。恰看見劉長安家的后門閃出來一個人影，一身黑，戴著頭套和黑口罩。走路時是外八字，好嚴重的羅圈腿，看走路的姿勢像男的。那人提著一個大大的袋子，顏色很暗。

“我懷疑是女的，因為劉長安家的這個租客老帶女人過來玩，這種亂七八糟的搞破鞋的，其實可怕見人呢！”房主說。

“是個女的？能確定嗎？”林振和黎子墨同時精神一振，像一口氣喝下了兩罐紅牛。

“這個……”房主聽林振問得認真，倒猶疑了，怕說錯話似的，“我不敢肯定，你也知道，咱這靠河的房子最后一排是一條線的，后門都很少人進出，也就沒燈光，何況還隔著兩家呢。當時河對岸有燈光模模糊糊照著，我只看見那個人個子不矮，其他的看不清。關(guān)鍵是衣服像運動服，胖大胖大的，看不出是男是女。單看走路姿勢像男的，那腿往外叉的，哪個女的那樣走路啊？”

“確實，穿寬大運動服，從走路姿勢其實是不容易看出男女的，好有心機哦，”黎子墨說。

“身高大約有多高？”林振問。

“不矮，具體我說不好，看起來比我高這么多是有的?！狈恐魇俏粙D人，身高約莫一米六。她用右手比劃出一拃的手勢。

黎子墨身高一米六七，林振以黎子墨作比，問房主，那個人有沒有黎子墨高。房主把黎子墨從上到下看了幾遍，說差不多。林振估摸著那個人的身高在一米七上下。

“像這樣的發(fā)現(xiàn)，以前有嗎？”

“你是說走后門？”

“嗯?！?/p>
“那倒真沒有。走前門的話可就多了，白天也好夜里也好，老有女的坐他的摩托來，那些女人不是戴著眼鏡口罩就是戴著帽子蓋住臉，根本認不出誰是誰……這年頭，誰在意別人是咋活的呀，自個兒還活不好呢。”

林振被逗樂了?！白蛱熘形缒憧匆娮饪蛶诉^來了嗎？”

“沒。中午是咱們這些老婆子最忙的時候呀，擇菜做飯，吃完飯還要刷鍋洗碗，哪有時間看野眼去？”

黎子墨把訪問信息一一記錄下來。林振向婦人道聲謝，往外走，準備走訪下一家。

相鄰的左右四家問完，沒再問到有價值的信息。相距遠些的，就更問不出什么了。盡管如此，他倆還是訪問了近二十家鄰居。

林振結(jié)束了訪問。他帶著黎子墨查看周邊的攝像頭。讓他驚訝的是，劉長安那套房的周邊，方圓五百米以內(nèi)，只有三個重要的十字路口有攝像頭。難怪琪州的治安不好，這方面太落后了，尤其是老城區(qū)。

“這一片兒確實路太窄了，房子多巷子多，破破爛爛的，裝攝像頭都沒好位置啊?！崩枳幽f。

“這不是理由……嗐，我好像操不了這個心。你倒是可以跟你叔叔發(fā)發(fā)牢騷?！?/p>
“才不是呢，我一個實習生，算老幾呀?！崩枳幽僮?。

林振看時間接近十二點，攔了輛的士，和黎子墨急急趕回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