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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一打車回日租房收拾完東西退房后，便給媽媽的經(jīng)紀(jì)人發(fā)了個消息，問到了沈婉今日的拍戲地點。
她到時，宋娜已經(jīng)在等，見到她便滿臉熱情地招手。
“初一，這里這里！”
以沈婉的咖位，不管做什么事情，宋娜早不需要二十四小時陪在身邊，有一兩個小助理幫忙處理瑣事即可。
她現(xiàn)在正忙著在這巨大的娛樂圈花圃里挑苗苗，帶新人。
今天難得收到沈初一的信息，宋娜連忙甩下一群等待她面試的小鮮肉，跑來給沈初一引路。
跟在沈婉身邊近十余年，宋娜也只見過她女兒幾次。如今時隔多年一眼將沈初一認(rèn)出，全靠對方這張臉。
沈婉是美艷大氣掛的女明星，沈初一卻正好和她相反，打小骨子里就透著江南水韻，多年加利福尼亞的陽光又把她照耀得明媚，遠(yuǎn)遠(yuǎn)望著，笑得時候像太陽，不笑的時候是水鄉(xiāng)枝頭上清冷的皎月。
光一眼，就把宋娜看得心癢癢，見沈初一近了，她情難自抑地夸著：“我們初一長成大姑娘了呀，瞧你這樣貌，這身段！”
“如何？有沒有進娛樂圈的打算？要是有，跟你宋娜走，保管不到三年，姨捧你上一線?！?/p>
八字還沒一撇，宋娜就開始做美夢，一雙眼笑彎了，走路都在飄，好似踩在云端。
若能把沈初一也拐成自己的藝人，那她這經(jīng)紀(jì)人生涯就迎來了徹頭徹尾的巔峰！
沈初一無奈：“姨，我沒這打算呢。”
要是得知劇情之前，宋娜這提議沈初一聽了可能還會心動。
但擱現(xiàn)在......
沈初一恨不得離娛樂圈越遠(yuǎn)越好。
這可是霍斯一和他的女主角發(fā)生愛情纏纏綿綿雙宿雙飛的地方。
她摻和進去干嘛？上趕著當(dāng)對照組女配?。?/p>
達(dá)咩，絕對達(dá)咩。
被沈初一干脆拒絕，宋娜也不死心，充分發(fā)揮自己厚臉皮的本事：“沒事，乖乖你再考慮考慮。要是哪天你無聊想進圈玩玩，就跟姨說，姨來安排?！?/p>
“對了，初一，你什么時候回國的？
”宋娜領(lǐng)著沈初一往里走，路上好奇地問，“沈老師知道嗎？”
這一番連問把沈初一弄得尷尬，她心虛地咳了下。
瞧見她這樣，宋娜懂了。
宋娜跟沈婉這么多年，比誰都知道這兩母女的別扭情況，故而緩和氣氛地笑笑，“沒事，沈老師她見到你肯定很開心。”
“不過你來得不巧，今天沈老師戲多，得從早上拍到晚上，一會我跟導(dǎo)演商量下，看看能不能湊出點時間給你們母女倆?！?/p>
“別，不用了宋姨。”沈初一有些局促，“其實你就讓我站在片場外偷偷看眼就行，我看了就走?！?/p>
從那場名為小說的噩夢里醒來后，沈初一最在乎的就是媽媽現(xiàn)在好不好。
劇情的最后，媽媽的模樣實在是太狼狽，太痛苦，她必須要親眼見一見現(xiàn)在的沈婉，才能擦除掉心里那一抹害怕。
可現(xiàn)在馬上要見到沈婉，沈初一又難以克制自己心里的緊張。
她上次去媽媽的工作現(xiàn)場見她，是讀小學(xué)時她撒嬌求姥姥帶她去的。
那時候媽媽在拍電影，見到沈初一時似乎也沒特別高興，只是避開所有人陪她在酒店房間里待了一會，又忙不迭去工作了。
這事過后，沈初一聽到姥姥和媽媽打電話。
媽媽說，讓姥姥不要再帶她來片場。
于是沈初一再也沒去過。
如今這樣私下偷偷趕來，沈初一也不確定媽媽會不會生氣。
想到這，沈初一的心里就平添幾分難言的愁緒。
在她看到的《伴你星途》的劇情里，媽媽總是在背后默默地替那個一心搞事的她擦屁股收拾爛攤子，解決后患，處理麻煩。
甚至到了最后，因為承受不了失去她的打擊而瞬間憔悴，像一朵扎根盛放多年的玫瑰突然枯萎，風(fēng)一吹就碎。
沈初一沒想到會這樣。
她以為媽媽根本不會在乎她。
自沈初一有意識起，她就一直跟著姥姥生活在國外，對媽媽的記憶很模糊，只知道她是個大美人，工作很忙，不愛笑，看人的時候冷冰冰的，說話也很嚴(yán)肅，沈初一很怕她。
既怕她，又想親
近她。
但沈婉是個很難親近的人，至少在沈初一的印象里是這樣。
一開始，沈初一覺得是自己不夠乖，所以媽媽才這樣對她。于是她拼命當(dāng)個乖小孩，懂事聽話，樣樣拔尖，但沈婉還是一副難以靠近的樣子。
等她大點，沒等沈婉做什么，她就先主動拉開和媽媽的距離了。
她一邊用這種方式表達(dá)著自己對沈婉的宣戰(zhàn)，一邊又無可控制地期待著沈婉能像別的媽媽一樣對自己展露出母親的溫柔。
就像霍斯一的媽媽。
陪她逛街，一起玩耍，會在空閑的時候給她準(zhǔn)備便當(dāng)。
沈初一想要的一直都只是這些平凡的瞬間。
 可沈婉從沒給過。
因而在霍斯一媽媽的推波助瀾下，沈初一認(rèn)定沈婉不愛自己，至少沒那么愛。
但在那場夢里，她看到的沈婉不是這樣的。
沈初一現(xiàn)在都快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沈婉了。
又或者她從沒真正了解過自己的母親。
不論是作為媽媽，還是作為女人。
沈初一望著走廊窗外，搖曳的樹影，過曝的陽光，道路上為生活往來的人們，普通的日常里對面遠(yuǎn)處大樓上的一張巨幅海報點亮了這一切。
那是沈婉的奢侈品代言廣告。
她抬手輕撫面龐，任由指尖的珠寶再閃耀奪目，也無法將人的目光從她的眼睛里偷走。這是一雙會說話會講故事的眼睛，遙遙地居高臨下地望著一切，像洞悉萬物的神女，又帶著塵世的風(fēng)韻。
宋娜注意著她的目光，跟著看過去，感慨：“初一，其實你有雙很像她的眼睛。要不是沈老師攔著，打你小時候起，我就想簽?zāi)恪！?/p>
沈初一知道這事，在她小的時候，姥姥和媽媽就因為這事吵過架。
她頷首斂眸藏住情緒，自我打趣：“還好我媽攔啦，不然觀眾的眼睛可要受罪咯?！?/p>
宋娜擺擺手：“怎么可能呢。”
“沈老師說你是很有天賦的，但你從小不喜歡這行，不想讓你來受苦受累。當(dāng)兒童演員也很折磨人得，拍戲經(jīng)常等幾個小時，就拍幾分鐘。這么想想，你小時候沒出
道也是好事?！?/p>
沈初一怔愣在原地。
她一直以為，沈婉不讓她拍戲是覺得她不行。故而這次回國偷偷跑龍?zhí)?，算是憋足勁想證明給沈婉看。
卻沒想到居然從宋娜嘴里聽到了這樣的話。
宋娜說到這，沖沈初一擠擠眼：“不過沒事，初一，你現(xiàn)在想出道也不晚?！?/p>
她是鐵了心想把沈初一拐進來。
“姨，我真沒這打算?！鄙虺跻豢扌Σ坏茫妓髌?，雙眸流轉(zhuǎn)，狡黠地說，“要不你跟我媽商量這事？”
宋娜噤聲了。
“別！”她求饒，“初一，你就當(dāng)姨沒說過這事?！?/p>
跑到老板面前攛掇老板閨女入行打工，她又不是瘋了。
哎，可憐她的巨星夢，才剛剛發(fā)芽沒一刻鐘，就被掐得一干二凈。
宋娜一聲嘆息：“當(dāng)不了你經(jīng)紀(jì)人，是我一生的遺憾?！?/p>
“為彌補這個遺憾，晚上陪姨吃頓飯？我叫上沈老師一起。”
沈初一回想了下跟陳洋洋那破派對的時間，略帶歉意地回：“抱歉啊姨，晚上我還有點事，不能一起吃飯了。”
宋娜以為她只是沒做好準(zhǔn)備和沈婉一起吃飯，故而笑笑不戳破這借口。
·
兩人近了室內(nèi)綠幕拍攝點，不約而同慢了腳步，輕了聲響。
宋娜一早聯(lián)系了場務(wù)，小姑娘等她們半天，見人來了，就把她們從側(cè)道迎進去。
內(nèi)里正在拍攝，巨大的綠幕圍繞著四周，攝影機的軌道猶如鐵軌排列著，昂貴的搖臂舉在上方，熾熱的燈光從幾個角度齊齊往中央照去。
在那威壓高懸的地方，沈婉身著暗紅色長袍，手持銀劍一把，自半空躍下。
宋娜和沈初一站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現(xiàn)場錄音收不到聲響的地方。
宋娜小聲地說：“沈老師這次來拍這電影是為了還人情的，演了個武俠片里的超級大魔頭女反派。帥吧？”
沈初一已經(jīng)聽不到宋娜在說什么了。
她看著遠(yuǎn)處的媽媽，完完全全被吸引住。
一條走完，沈婉不滿意，要求
導(dǎo)演再來一遍。于是威壓重新掛上，她又飛到空中表演雜技，偏偏動作之間，神情沒半點拉胯，眉目流轉(zhuǎn)處處皆戲。
不需要后期特效，沈初一都可以感受到來自媽媽飾演的角色的氣場，在她的身后，似有萬丈血潮洶涌，一劍而下，千山劈裂，正派角色哀鳴慘叫，殺氣如雷。
等這條結(jié)束，工作人員全都驚艷歡呼，導(dǎo)演對著沈婉盛贊不已的時候，而沈婉神情淺淡，只反手去解身上的鎖扣時，沈初一的心突然柔軟卻堅定了起來。
果然，比起在劇情里四處為她哀求服軟的媽媽，她還是更喜歡眼前這個熠熠發(fā)光，自信自傲的女人。
這才是她的媽媽。
“初一？”沈婉透過人群一下發(fā)現(xiàn)了她，她自若無比的面龐少見地出現(xiàn)了片刻怔愣，恍惚了一瞬后，她快步朝著沈初一的方向走來。
動作太倉忙，沈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正想控制下情緒，卻見沈初一的眼眶微微泛紅，她再也顧不上，朝著女兒跑來。
想給小孩擁抱，但手怎么也抬不起來，于是說出口的只是一句硬梆梆地問話：“受欺負(fù)了？”
沈初一沒有跟媽媽訴苦的習(xí)慣和底氣，她只搖頭。
沈婉憋了半天，腦回路亂飛，最終憋出一句：“沒錢了？姥姥扣你零花錢了？”
沈初一愣了下，撲哧笑出聲來。
她發(fā)現(xiàn)媽媽好像比她想得更可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