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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后,研學隊伍的活動是參觀名人故居,有專門的講解員帶隊。初澄終于能落得清閑。
傍晚時分,師生同坐大巴車返回學校。
研學出游已順利落幕,但今日的任務(wù)還沒有全部完成。趕在國慶休假之前,十中各年部都要進行一次階段性測試。為此,各班還要進行考場布置和衛(wèi)生掃除。
但大家在外面玩了一天都已經(jīng)很累了,此刻干起活來自然慢吞吞的,完全沒什么效率。
“讓他們在走之前整理好自己的文件架和書桌,桌面和地面上不準留下任何東西?!?/p>
每次考試搬動桌椅后,學生們不是丟這就是丟那。
喻司亭把監(jiān)督整理的任務(wù)分配給了初澄,自己則是直接解開黑襯衫袖口處的紐扣,把衣料朝上挽了兩折,拿起掃除工具,有任何看不過眼的地方都直接上手。
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個擅長打掃的人,但實際上干起活來麻利且干凈。在負責留下值日的學生們眼中,這個時候熱愛勞動的大哥無疑是相當帥氣的。
“動作麻利點,過去兩個人挪下桌子,按七八八七的擺放方式龍擺尾貼序號?!庇魉就ふf話間深蹲下去,準備手動瀝干手里的圓頭拖把。
一旁干活的學生瞥到他蒼勁的手腕,眼看著那只昂貴的萬年歷銀表盤就要被濺上污水,連忙搶著上手:“哎~大哥,我來我來!”
初澄看著喻司亭身上筆挺精致的黑色西褲,不免覺得驚奇:“他之前在家里干活的時候也這么麻利?”
鹿言已經(jīng)背好了單肩包等在后門邊,隨時做好了放學走人的準備,聽見問話聲,一樂道:“怎么可能?您看他像是個會自己做家務(wù)的人嗎?”
初澄努了努嘴巴:“可看起來融入得不錯?!?/p>
“這些都是后期在班級里磨煉出來的。工作需要,沒辦法?!甭寡哉f,“他這人耐心本來不多,大部分都用在學校里。所以就算他偶爾暴躁一點,大家也都能理解。”
“哦~”聽著解釋,初澄徐徐有所思。
鹿言看他悠然閑適的樣子,笑言:“您這時候不應(yīng)該去搭把手嗎?”
“巧了,我也不喜歡搞衛(wèi)生?!背醭蔚男ρ垡粡潱陌怖淼玫匾兄T板坐看殘局,“既然大哥已經(jīng)被鍛煉出來了,那應(yīng)該用不到我了吧?”
鹿言與他并立著,默默點頭贊同:“也是,一個班里只要有一個勤快的就行?!?/p>
因為有副班主任帶頭嘬冰咖啡,學生們也有樣學樣,買了各式各樣的冷飲回來。那些杯中液體融化后黏黏濕濕的,讓拖地這項工作變得更加麻煩。
喻司亭有些許不滿,冷著臉叮囑班長:“從明天開始在班里傳達一下,往后的天氣沒那么熱了,像這種沒封口的冰淇淋圣代,還有帶雪頂?shù)谋澈惋嬃隙疾荒茉賻нM教室里來。如果實在想買,就要在學校餐廳里喝完?!?/p>
“知道啦。我回頭跟他們說。”鹿言點頭記下,“收拾差不多了,是不是能走啦?我都有點困了。”
喻司亭最后檢查一番教室布置,確認沒問題后把一張考場座位分布圖貼在了門邊,順勢撕去原來陳舊泛黃的一張,扔進垃圾桶里。
“哎大哥!別扔?!眲趧游瘑T趕忙提醒,卻沒能來得及阻止,“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一會被檢查到要扣分的?!?/p>
垃圾不在垃圾桶里還能在哪?
喻司亭皺了皺眉,似是對一堆沒道理的規(guī)矩感到煩躁,略薄的唇也抿成了一條細線。
他組織打掃衛(wèi)生是為了給學生提供一個良好的學習環(huán)境,而不是為了應(yīng)付檢查,自然懶得理會所謂的標準。
“隨他扣,走吧?!庇魉就げ⒉辉谝?,隨手關(guān)了教室內(nèi)的燈。
在成績上,7班自然是沒得說。但也因為“不省油的燈”太多,提起流動紅旗和日??己?,那就要從年級后排找起了。
喻司亭帶班雖嚴厲,卻也不拘小節(jié),只要不是什么原則上的問題,他都是不在乎的。
“今天可是班級考核的最后一天。這個月的評分津貼你又不想要了?”鹿言見他如此敷衍的態(tài)度,問得直白。
喻司亭并不避諱提及這事,拎著兩本教參在長廊里邁開長腿,微挑的眼瞼仿佛是在反問:津貼能有幾個錢?
“咳——”鹿言略回過頭,輕咳著提醒,“那你有問過初老師的意見嗎?”
……把他忘了。
喻司亭這才想到還有副班主任在,順勢看去一眼。
初澄靠在后門邊不起眼的角落里,臉上綻著乖巧友善的笑容。
“……”大哥沉默了幾秒鐘,而后稍微收斂起剛才氣焰,就近拎住一個學生,沉著嗓音道,“回去把垃圾再倒一遍?!?/p>
“?。俊北恢笓]的勞委一怔,“說好的,咱們不差這兩分呢?”
喻司亭:“讓你去就去。”
勞委只能老實地往回走:“得嘞。”
剛剛您扔得多瀟灑,我又繞回去撿的動作就會有多狼狽。
這一整日的研學帶隊,給初澄添了許多疲憊,也難得讓他有機會提早入了睡。
第二天,考試日的早晨,初老師按時起床。
上班途中,他像往常一樣在離距學校不遠的門店前等著買咖啡,順便刷看手機。
大約是因為處于考試和放假之前,學生們發(fā)布玄學朋友圈的行為甚是活躍。
[見錦鯉,你會收到一個近日來最好的消息。]
[單科成績+50噴霧]
[轉(zhuǎn)發(fā)這組喻司亭,數(shù)學必上一五零。]
在初澄的視野內(nèi),一套九圖的動態(tài)一閃而過,緊接著,他又用手指滑著屏幕倒退回去。
九張配圖,全部都是喻司亭,既有生活照,也有工作照。如此排面,不用細想也知道是從鹿言的一手資料站里流出來的。
初澄被照片吸引,點開細看。雖然每張圖上都有惡搞p字,但喻司亭的顏值終究能打。無論是正面懟鏡頭,還是側(cè)面抓拍,他都是帥著的,深邃眼神一如既往的凌厲威嚴。
難怪會成為學生們試前膜拜的對象。
初澄笑著,一邊刷看朋友圈,一邊站在咖啡店的窗口點餐:“你好,抹茶星冰樂,麻煩幫我裝進這個保溫杯。”
習慣使然,每天早起后他想喝點冰涼的東西提提神??梢驗橛魉就ぷ蛲硇绿岢龅囊?guī)定,他不好再堂而皇之的拎冷飲進教室,所以今天特地自帶了個杯子。
這樣應(yīng)該就算是支持大哥工作了吧。
初澄正想著,一抬頭竟看到喻司亭就站在隔壁的隊伍里買早餐。他豐神俊朗的身姿在人群中實在出挑,甚至還有復雜而隱晦視線的越過人海筆直地落了過來。
“……”
起猛了,一早就看見被供在朋友圈里拜的大神在“視奸”我的咸魚生活。
初澄逃避式地默念著“看不見我”,試圖趕緊拿回保溫杯閃人。
直到站在隊伍外的鹿言朝他一笑,雙目瑩瑩道:“初老師,您的辦法總比困難多?!?/p>
初澄這才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喻老師,早上好?!?/p>
“早?!庇魉就ゎh首應(yīng)了一個字,把剛買到的藤椒雞肉包遞給鹿言,“拿進教室里吃吧,考試別遲到了?!?/p>
就在這時,咖啡店的店員剛好把他的保溫杯遞還了回來:“您好,您的超大杯星冰樂好了,需要幫您”
“不用,謝謝?!辈坏葘Ψ秸f完,初澄接過杯子,朝著鹿言道句“考試加油”就迅速撤退,不愿意再在某班主任審視性的目光下再多停留一秒。
作為7班的主副班,毋容置疑,初澄還要和喻司亭一起監(jiān)考。
等到初澄坦然接受了剛剛的社死事件,磨磨蹭蹭走進教室時,喻司亭已經(jīng)在數(shù)卷分發(fā)了。即便是這樣,他仍然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在自己和自己的保溫杯之間流連了幾個來回。
“咳——”初澄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站在講臺上走考試程序,“試卷拿到手里先檢查有無勘誤,是否缺頁,確認無問題后填寫班級姓名,在鈴聲響起后才能開始動筆答卷?!?/p>
伴著刷刷的翻頁聲,考試有序地進行了。
第一堂的科目是語文。在這節(jié)里學生大都會比較安分,各自低頭答自己的題。監(jiān)考老師無需來回走動視察,喻司亭和初澄便一前一側(cè)地坐著。
整整150分鐘的考試時間里無事可做。喻司亭斜靠著椅子,把胳膊搭在窗臺上,環(huán)視教室內(nèi)的情況。
忽然,他注意到自己右側(cè)那張朝前的桌子里整齊地放著一摞書。雖然書的主人細心地給它們都包了書皮,但還是能看出來是課外讀物。
這張桌子應(yīng)該是語文課代表韓芮的。那孩子喜歡閱讀,也總是會帶些好書到學校里來當做閑時消遣。
喻司亭閑著無聊,從中隨手抽取一本,翻開書封遮擋,看到了它原本的名字。
《初勵寧文集》
喻司亭的動作稍頓。
但凡是對文學尚有些興趣了解的人,都不會覺得這個名字陌生。當代文豪、硬筆書法家初先生,他的半生成就實在斐然。
喻司亭從前沒有讀過這本書,便心血來潮地翻了翻。
初先生的這套文集主要收錄了一些寫于早年的隨筆,大多是些與家人的日常起居錄。雖然遠不如他中后期的各種成熟作品名聲昭著,但字里行間,皆是愛意。
書中前半段大篇幅記錄他與大家閨秀相遇相攜的動人愛情故事。在倒數(shù)幾卷里,初先生又寫到自己老來得一子,喜極而泣。
其中有幾頁內(nèi)容,被韓芮做了標注。
[這個還未降世的小家伙大約也是知道自己將在這個家中眾星捧月,呼風喚雨,所以天性叛逆了些。]
[自近產(chǎn)期,舒淇百般不適,寢食難安。家里人便都祈愿他能快些降生。
一位友人卻勸稍安勿躁,談笑說自己曾觀星卜卦,占得未來一連數(shù)天都是紫薇光耀的好日子。
孩子若在這幾天出生,未來必將不同凡響。]
[我與夫人雖不信這些,可為人父母總會望子成龍,難免對他生出了許多的希冀。
偏偏這小兒太有自己的脾氣,硬是遲了預(yù)產(chǎn)期許久,生生在母親肚子里捱過了整段異象期,然后選了一個無比平凡的黎明呱呱落地。]
[老爺子大喜,覺得這個外孫實在有個性,遂親自擇一字為其名,取優(yōu)游自適、沉靜清白之意。]
[從此,我與夫人便有了生命中的新光亮。]
[……]
[初勵寧文集第九卷——《誰言太陽不能離經(jīng)叛道》]
讀到這里,喻司亭很難猜想不到這個天生個性卓著的孩子究竟是誰。
沉靜清白、優(yōu)游自適。
初澄,的確是個好名字。
他合上書,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一旁。
父親初勵寧是著名作家、書法家;
母親金舒淇,國家書畫院院士,名校美術(shù)史系特聘教授;
祖父初煥卿是權(quán)威的考古學者;
祖母容言研究國史,出過膾炙人口的散文詩集;
外祖父金釗曲是國畫花鳥大家,晚年畫作在拍賣行皆是百萬級上拍……
某位初姓老師的全部家庭關(guān)系幾乎都掛在某度百科上,實在完美地詮釋了什么叫出身名門,家世顯赫。
但同時喻司亭又實在好奇費解。
他究竟是怎么在這種家庭環(huán)境下長成一身反骨的?
甚至讓大半輩子中清雅正的初先生無奈將書卷名字都寫成了“誰言太陽不能離經(jīng)叛道?”
語文考試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大半。初澄一直端正地坐在講臺邊,見四下無人注意時便擰開杯蓋??梢驗槔锩娴谋秤悬c稠,他漸漸喝不到了,只好舉高杯底。努力間,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喻司亭正在看自己。
初澄原本自然的敲杯動作變得僵硬了些,稍稍背過身去躲避,仍然覺得自己身上落著灼灼視線。
初澄:“……”
沒見過人吃冰???這家伙怎么總看我?
初澄一向知道那人的毒舌功夫,左右躲不過,干脆主動迎上視線,偏要看看他能說出什么詞兒來。
喻司亭卻不急,收起了膝蓋上的書,抱著胳膊踱步下去,慢悠悠地遛了一圈。
最后他終于回到講臺邊,有意無意地立在了初澄身后,操著磁性好聽的嗓音,壓輕音量開口:“喝得著嗎?用不用給你拿個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