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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家伙！差點著了你的道?！毙ぱ胖碇氐阶?。過了一會，白業(yè)生對肖雅芝說要上廁所，拿了一些會議室備好的草紙，在門口軍官的陪同下，朝廁所走去。負責(zé)監(jiān)視的軍官往廁所里瞄了瞄，見沒人便退到門外等候。白業(yè)生進入廁內(nèi)直往最里頭走，看第一間里面蹲著的，正是丁參謀，便在第二間蹲下。白業(yè)生關(guān)上門，趕緊掏出筆在草紙上寫起來。
肖雅芝仍存有懷疑。她叫來另一名監(jiān)視軍官，在他的耳邊耳語一番，拍拍他的肩膀說：“去吧！”這名軍官來到廁所大門，見守在門口的軍官要跟他打招呼，趕忙用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別作聲，守在門口的軍官會意，指了指里面，然后，自行跨立，不再理會。奉命前來查看的軍官，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突然推開第二間門，見白業(yè)生左手拿著紙，右手抱著膝，正憋得臉色通紅，趕緊說道：“打擾了，我以為沒人。”關(guān)上門往回走，出了廁所，回會議室報告肖雅芝去了。丁參謀從下面的隔縫接過白業(yè)生遞過來的紙張，看到上面寫著：敵南良自衛(wèi)隊于明天凌晨包圍我樂遠鄉(xiāng)龍寨村會場，速采措施減少損失?？戳T把草紙放入嘴里嚼爛吐到坑里。白業(yè)生出了廁所門，在監(jiān)視軍官的陪同下，回到會議室。丁參謀繼續(xù)呆了一會，見四下無人也離開了廁所。肖雅芝不太甘心地詢問兩監(jiān)視軍官，白業(yè)生是否和人接觸，有無異常，得到的回答是沒有。白業(yè)生雖然已經(jīng)把情報傳遞出去，但是由于路途遙遠，情報能否在敵人到達之前傳到龍寨村，他心里一點都沒有底。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為黨組織的安危祈禱了。時光在煎熬中慢慢的流逝，等待著那未知的結(jié)果。
龍寨村北面是綿延不絕的大石山。山高陡峭，怪石密布。山的西北方向就是西城縣，住民多為么佬族人家。東南西方向皆為土石構(gòu)造的丘嶺地貌，山上自然生長著茂密的松樹林。山林間稻田縱橫，溝渠流淌，其間鄰近的有不少的村落，分別為侗、漢（客家）、壯等民族。一條村路由南向北通到村頭，村頭左右兩旁各有一株好幾百年樹齡的古榕樹。其干四五人合不攏，其根錯節(jié)盤布，根深蒂固。樹干上的粗枝須發(fā)延地，有的像村婦的長辮，有的像飄逸的游絲。樹高聳的部分更像蓬勃展開的一把巨傘，枝繁葉茂。今天村里有喜事，榕樹枝上掛了不少紅布條，時不時有人進村前，在樹枝上掛上一串鞭炮點燃，“噼噼啪啪”響個不停，一群孩子圍著鞭炮兩手捂著耳朵，斜著身子，小眼睛瞄著炸響的爆竹，臉上既驚恐又興奮的樣子，待鞭炮一停，便蜂搶地上未點爆的鞭炮，爾后迅速散開，各自玩耍去了。
村口第一戶人家是農(nóng)會會長莫林的家。龍寨村有一百多戶人家，而村里莫姓人家有四兄弟，老大莫海，老二莫云，老三莫林，老四莫田。今天是莫海兒子娶媳婦的日子，外面前來賀喜的親戚朋友不少，其中不乏面生的人。南良縣工委書記莫云，長得濃眉大眼，口寬鼻厚，臉上留著不是很濃的絡(luò)腮胡，中等身材，身體壯實，充滿了力量。他為人和藹可親，但又透著一種威嚴，和他在一起，你會感覺到他就是主心骨，給人心里特別的踏實的感覺。莫云想借此機會作掩護，召開各游擊區(qū)領(lǐng)導(dǎo)人會議。這樣既能避開敵人的眼線，又不驚動村里的人。為了便于接待前來賀喜的人和參加會議的游擊區(qū)領(lǐng)導(dǎo)，特意在莫林家門前擺放了一張桌子，桌上鋪著一張紅紙，莫海站在前面迎接客人，莫云拿著毛筆書寫賀喜人的姓名及賀禮，莫林在旁用本子記著來人姓名和禮物，工委委員林一凡和莫云的妻子覃菊花接待客人。一是把賀喜的客人帶到莫海家的院子里；二是把游擊區(qū)的領(lǐng)導(dǎo)帶到莫云家安頓好。莫田負責(zé)沏茶送水招呼賀喜的客人。有的客人已經(jīng)到了，有的三三兩兩正往這兒趕。這時，村頭鞭炮響起，村口走進兩人，其中一人老遠見到莫云就喊：“大哥，恭喜！恭喜！”莫云一看，便迎了上去道：“呀！是你，侯老弟，歡迎歡迎！”兩人的手緊緊握到一起。來人正是潭良游擊區(qū)武工隊隊長侯亮和通訊員，覃菊花便將兩人帶到自己的家。喜宴除了莫海家?guī)鬃劳?，其他酒桌分散到附近鄰里的家中，其中莫云家中也設(shè)了一桌，以款待參加會議的代表。傍晚，鞭炮齊響，婚宴開始。頓時，村里熱鬧非常。談天的談天，說地的說地，猜馬的猜馬，行酒的行酒，聲聲入耳；吃飯的吃飯，夾菜的夾菜，喝酒的喝酒，串門的串門，樣樣開心?；檠缃Y(jié)束，收拾妥當(dāng)，又要鬧洞房了。歡聲、笑聲、語聲、喊聲連成一片，狂歡之夜就這樣延續(xù)著
莫云的家，周圍由土磚砌成兩米高的圍墻圍著。進入院門，正中是一塊用大塊石頭鋪成的空地，平時可用來干些雜活，人多時間，便于村里或自家舉辦各種活動，擺桌吃飯。左邊是農(nóng)具房和磨坊，右邊是廚房和廁所。穿過正中的平地，是一棟土石結(jié)構(gòu)的傳統(tǒng)住屋。大青石做成的六級石梯，直通房門。石梯的左邊是延伸至地下的豬屋，右邊是延伸至地下的牛屋。進入屋內(nèi)是大廳，左右各有一間臥室，兩旁是清代木制雕花暗紅色的長椅，正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有一尊銅制的香爐，香爐上方的墻上是祖訓(xùn)宗位，右下角有一門直通內(nèi)屋。進入內(nèi)屋，左右各有一間臥室，僅靠門的左側(cè)有一木制的樓梯，沿梯而上到了二樓，左邊一間較大的房間是存放作物的倉庫，右邊一間則是臥室。
院外是辦喜事的喧囂和熱鬧，院內(nèi)四周幾名游擊區(qū)來的通訊員和民兵警戒著，而屋內(nèi)卻是另一番場景。匆匆吃過喜宴，覃菊花和大家把餐桌收拾妥當(dāng)后，撤掉桌子，并在堂廳中間，擺放了一盆炭火。炭火燒得很旺，時不時“噼噼啪啪”的火星四濺，熾熱的炭火映紅了在座的每個人的臉龐，身上暖哄哄的，心里更是暖哄哄的。圍坐火旁的同志有工委書記莫云，委員林一凡，游擊區(qū)領(lǐng)導(dǎo)人樂遠的覃祖根、潭良的侯亮、香苗的江杰、龍北的盧君亮等。莫云坐在對著門正中的位子，他看了看左右圍坐的同志，深情的說：“同志們！一路辛苦了，來一趟不容易呀，我代表工委對你們的到來表示歡迎。今天我們開會的內(nèi)容有兩個，一個是總結(jié)工作，一個是部署任務(wù)。下面，首先，由各游擊區(qū)分析總結(jié)前期對敵工作?！焙盍潦紫劝l(fā)言，接著其他的游擊區(qū)領(lǐng)導(dǎo)也一一作了發(fā)言，最后，莫云作了總結(jié)，并布置下一階段的任務(wù)：“我們下一步的工作，一是抓好武工隊的自身建設(shè)。加強政治思想學(xué)習(xí)，使同志們由小農(nóng)意識向革命者的轉(zhuǎn)變。二是加大訓(xùn)練力度，提高軍事素質(zhì)和打游擊的技能。三是發(fā)揮地下黨、農(nóng)會、民兵、婦工隊、文工隊的作用，大力宣傳，宏揚革命思想，動員更多的群眾加入革命組織，壯大革命隊伍，使革命事業(yè)得到不斷的發(fā)展，游擊區(qū)不斷得以擴大?！睍h結(jié)束后，莫云安排他們住下，要求他們明天上午返回各自游擊區(qū)。
因南良縣是一個大縣，國民黨特意在此設(shè)立了自衛(wèi)總隊。它是一支隸屬于剿總司令部的地方治安部隊，其下屬單位有一個縣自衛(wèi)隊，一個特勤中隊，各鄉(xiāng)鎮(zhèn)設(shè)有一個自衛(wèi)小隊。由于名義上是總隊編制，但人員遠遠少于總隊的編制要求。陳兵被任命為總隊長，還是靠他叔叔剿總司令陳天雷幫的忙。因此，這家伙自恃有后臺，平時甚為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唯有他叔叔的話還能聽得進去，在當(dāng)?shù)丶仁且粋€惡霸，又是一個色狼，有不少百姓遭殃在其手上，群眾恨之入骨。當(dāng)天接到剿總司令陳天雷的電話，想著在叔叔面前露露臉、顯顯本事的機會到了，于是，除留守人員外，親自帶領(lǐng)縣自衛(wèi)隊和特勤中隊一百多號人，直奔樂遠鄉(xiāng)龍寨村而來。
陳兵帶著人馬，按剿總的計劃，于凌晨四點到達龍寨村。在離村不遠處的松樹林停了下來。他叫來自衛(wèi)隊的番隊長和特勤中隊的于隊長，用馬鞭指著龍寨村說：“看見沒有，這可是個匪窩啊?！比缓螅民R鞭指著番隊長說：“你，帶你的自衛(wèi)隊，從村子的左面包抄過去?！庇种钢陉犻L說：“你，帶著你的特勤中隊，往村子的右邊迂回包圍?！弊笫峙呐淖砸训男馗?，用馬鞭指指村口說：“我，帶一個排從中間，直插進去。聽到槍聲后，你們就合圍過來?！闭f完，瞪了瞪兩人，問道：“明白嗎？”兩人趕緊回答：“明白！明白！”番隊長拍馬屁地說：“總隊長用兵真是高明啊！鉗形攻勢，再加單刀直入，直搗黃龍，小的佩服佩服！”于隊長在旁也頻頻點頭稱是。陳兵用馬鞭輕輕打了一下兩人說：“去你媽的，少給老子戴高帽。告訴弟兄們，抓住匪首莫云賞十塊大洋，其他匪首五塊，戰(zhàn)斗結(jié)束后再找?guī)讉€漂亮的村妞，給他們玩一玩。都聽著，五點半準(zhǔn)時開始行動?！?/p>
“是！”兩人頓時渾身來勁起來，各自帶著人馬躍躍欲試。
莫林家的大黃狗開始不安起來。兩只耳朵豎起來又放下，再豎起來，鼻子“嗤嗤”噴著氣，不停地在圍墻邊走來走去，時不時停下來，昂起頭，朝村頭樹林方向，吼上幾聲，似乎在告訴主人，那邊有生人來了。莫林被自家的狗給吵醒了，他知道他家住在村頭，狗對外面的動靜是非常有警覺的，他趕緊起身披衣，出到院子查看，見大黃扭頭看他一眼，又回頭繼續(xù)朝外面叫起來。莫林走過去摸了摸它的頭，意思是告訴它明白了，不要叫了，大黃搖著尾巴，低下頭，趴回窩里去了。莫林決定出去看看，他來到屋外，舉頭往遠處的樹林一看，我的天！驚得打了一個寒顫，趕快把頭縮了回來。他看見對面的樹林里黑鴉鴉的一片都是人。心里想，壞了！準(zhǔn)是敵人，沖著莫云他們來的，他趕忙悄悄地往莫云家跑去。敲敲門，門里值班的通訊員問是誰，知道是莫林后開了門。莫林對通訊員說：“敵人來了，趕快叫同志們起床。”說完，直奔莫云臥室，叫醒他，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莫云趕緊把所有的人召集起來，研究對策。林一凡說：“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被敵人包圍，要想憑我們這幾個人突圍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我的意見是，趁敵人認為我們還在睡大覺的時候，派一人出去搬救兵，或許我們還有救，至少不會全軍覆沒。不過，即使是一個人也不一定能出得去呀！”侯亮惱火地說：“媽的，大不了和敵人拼個魚死網(wǎng)破?！蹦普f：“拼命容易，但革命事業(yè)就要受重大損失了，我贊成林一凡同志的意見。要想一個行得通的辦法才行?！贝蠹壹敝朕k法的時候，莫林開口說：“有一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
“快說！什么方法？”覃祖根著急地問。莫林接著說：“因為早上的小蟲和青蛙很多，村里有早早把鴨子趕到田里吃蟲和青蛙的習(xí)慣，這點我們知道，敵人也知道，我想，我們中的一人裝成趕鴨人出村去如何？?！蹦普f：“我看，這辦法可行，就這么定了，林一凡你去?！绷忠环舱f：“我不合適，出去是要搬救兵的，我對周圍村莊的武工隊、農(nóng)會、民兵組織不熟悉，會耽誤時間。我們不要再爭了，再爭誰也走不了，給革命事業(yè)帶來損失，誰能擔(dān)負這個責(zé)任？我提議黨員表決吧，同意林一凡的請舉手。”大家心神領(lǐng)會，沒有人舉手。林一凡又說：“同意莫云的請舉手?！辈粌H是黨員，連其他的同志都舉了手。莫云沒辦法，只好同意。臨走時含著淚對同志們說：“你們要堅持住，一定要等我回來?！闭f罷，將自己的白朗寧手槍交予林一凡，換上一件舊棉襖，戴上斗笠，拿了一根竹竿，趕著鴨子，往東南方向出了村。
天已蒙蒙亮。遠處的丘嶺、樹木在晨霧中時隱時現(xiàn)，田埂上綠色的小草，披著白色的霜衣，向遠處延伸著，宛如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玉帶，給大地穿上了花格衣裳。晨風(fēng)中夾散著田野的氣息，清新透肺，叫人流連。莫云趕出來的鴨子，盡情的奔跑著，快樂著，不停地張開他們的翅膀，撲打著，扇著，跳著，互相嬉戲著，享受著大地給他們的恩賜。此刻的莫云無心觀賞和享受這一切。他心里想的只有他的戰(zhàn)友和同志們的安全，他必須抓緊時間去請救兵。走著走著，莫云被一隊人馬攔住了去路，為首的正是特勤中隊的于隊長。他吆喝道：“站??！干什么的？”莫云裝著很害怕的樣子，說：“老總，我可沒干什么壞事呀！只是趁早趕鴨子到田里吃東西。”于隊長說：“搜他的身！”士兵搜了莫云的身，說：“報告隊長，身上什么也沒有。”共黨做夢還沒醒呢，真要是共黨頭目的話，身上怎么的也應(yīng)該有槍和金條、錢什么的吧，怎會什么都沒有？更談不上撈油水了。正尋思著，突然聽到村里傳來幾聲槍響，想到總隊長的交待。
“兄弟們，快！快進村?！眮G下莫云，急忙帶著人往村里沖。莫云心里明白，這是同志們?yōu)檠谧o他，把敵人引向自己而開的槍。他丟下竹竿和鴨子，快步向最近的云嶺村跑去。
陳兵帶著一個排正守在村口。聽到村里傳來槍聲，便罵罵咧咧起來：“媽媽的，混蛋！誰他媽的開的槍，不聽老子指揮，老子非擰下他的腦袋不可。”罵完，掏出手槍喊道：“兄弟們，給我沖，活捉莫云，賞大洋，賞女人！”他們沖進村子，把莫云的家死死圍住。陳兵拿了一個紙做的話筒，喊道：“里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反抗是徒勞的，趕快投降吧！”屋內(nèi)，林一凡交待大家要節(jié)約子彈，以拖延時間為主，敵人不進攻，我們就不理會，敵人若進攻，待敵靠近再打。陳兵見無動靜，揮了揮手，七、八名士兵端著槍，貓著腰摸了上去。院子的門是開著的，屋子的大門緊閉著，屋內(nèi)靜得可怕。兩個士兵從大門摸了進去，其他三人翻墻進入院內(nèi)，兩人在院門外策應(yīng)。當(dāng)兩名士兵走上石階時，屋子的大門突然大開，子彈從里面射了出來，這兩名士兵立即從石梯滾落到院門口死了。槍響的同時，樓上的窗子打開了，黑洞洞的槍口伸了出來，向外射出的子彈，又要了幾個進入院內(nèi)士兵的命。兩名擔(dān)負策應(yīng)的士兵慌忙逃離院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向陳兵報告：“報，報，報告！‘**’火力實在太太太猛，我們進去的弟兄都死死死了?！标惐鴼饧睌牡卣f：“媽媽的，這幫共黨還挺硬的，給我用機槍掃，手榴彈炸，我不信搞不掂他們?！鳖D時，槍聲大作，爆炸聲不絕于耳，只見院墻崩塌，檐木橫飛，瓦礫四濺，屋墻震裂，窗子被打得稀巴爛，屋門被炸得東一塊西一塊的。陳兵連續(xù)組織了三次進攻，結(jié)果又丟下五六具尸體，還是毫無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