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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蘇茵猛地看著眼前出現(xiàn)的年輕男人，高大的身軀似山，遮擋下一片陰影，跨坐在二八杠座上，懶洋洋盯著自己手里的報紙。
想起那天他把侯建國揍得鼻青臉腫，再想想書里對他的描述，蘇茵老老實實把報紙遞了過去。
“給?！?/p>
清脆的一聲，像是夏日傍晚的微風(fēng)，少了熱浪侵襲，多了絲微涼。
顧承安一手接過，迅速展開，視線盯住某處一目十行地閱讀起來。不過片刻，報紙被合上，伴著折疊時的脆響聲被送回給蘇茵。
“謝了?！?/p>
說完，不等人反應(yīng)，顧承安再沒留下一個眼風(fēng)，將二八杠停在小院里，直接進(jìn)屋。
蘇茵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稍稍松了一口氣，再尋著剛剛的記憶翻開報紙，回憶著顧承安視線流連的區(qū)域，只看到一篇文章——《大規(guī)模養(yǎng)豬的技術(shù)總結(jié)》。
琢磨不明白，蘇茵進(jìn)屋，先將報紙和新買的紙筆放回二樓房間，剛一下樓就聽到顧家爺孫的爭吵聲。
顧老爺子威嚴(yán)，家里敢和他頂嘴的大概只有顧承安了，就是顧承安他爸都沒這個能耐。
“茵茵，快過來?！币姷教K茵下樓，顧老爺子緩和了臉色，“看看，這就是我孫子顧承安，比你長一歲，你叫承安哥就是。承安，這是蘇茵，我跟你提過的你蘇爺爺?shù)膶O女，比你小一歲，你先叫聲妹子也行?！?/p>
“承安哥。”蘇茵跟人打了招呼。
顧承安剛和爺爺吵了幾句，無非就是對這包辦婚姻的不滿，現(xiàn)在人在自己面前，他連眼風(fēng)都沒掃一個。
直到顧老爺子皺起眉頭，他才不情不愿“嗯?！绷艘宦?。
“行了，你一回家就知道氣我！”
“爺爺，您這話說得我好像罪孽深重似的，不然我現(xiàn)在就走？”顧承安嘴角扯笑，頗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敢！”顧老爺子呵他一聲，“給我老實待家里，茵茵剛來幾天，你們年輕人多說說話?！?/p>
知道孫子的犟脾氣，老爺子心里也有數(shù)，不能逼得太緊。
蘇茵看這爺孫隨時能吵起來，忙去廚房幫忙。
廚房里，錢靜芳正和吳嬸商量夏天的飲食，“這天兒越來越熱了，爸他胃口不太好，還是得做點清淡的?！?/p>
“可是老領(lǐng)導(dǎo)又覺得嘴里淡出鳥來?！眳菋饛?fù)述著老爺子的原話。
“那還是不能慣著，看能不能做得下口些...”
錢靜芳操持家里不容易，顧康成在軍區(qū)太忙，她就得顧著公婆的情況，承安奶奶前陣子住二叔家去了，真是樣樣都是事兒。
“錢阿姨，不如給顧爺爺搭配點降火的，有空再去醫(yī)院檢查檢查?！碧K茵記得書里寫得顧爺爺?shù)母尾【褪前l(fā)現(xiàn)得晚了，見廚房里二人齊齊向自己看來，忙解釋一句，“我爺爺之前身體也不太好，村里有個赤腳大夫，祖上是老中醫(yī)，他說的?！?/p>
“哦，也有道理?！卞X靜芳也聽吳嬸和警衛(wèi)員提過公公的身體，常年打
仗受傷確實留下不少病痛，以前是沒想到這塊去，就算沒生大病去檢查檢查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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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吳嬸突然腰痛，蘇茵主動來幫著洗菜切菜，她現(xiàn)在在顧家待著，時不時會來幫忙，當(dāng)然了，也得有個度，不然吳嬸不樂意。
吳嬸當(dāng)了保姆多年，已經(jīng)將做菜當(dāng)成畢生事業(yè)，只讓蘇茵幫著打下手，真正掌勺還是自己來。
蘇茵就幫著吳嬸切了兩回菜的功夫便發(fā)現(xiàn)吳嬸臉色不太好看。
吳嬸看著蘇茵切臘肉，片片厚薄相近，亮晶晶的肥肉下墜醬色的瘦肉，漂亮極了。再由片噠噠噠快速切成丁，小巧的肉粒泛著油光，搭上一旁的胡蘿卜丁和玉米粒青豆粒往鍋中翻炒，香氣漸漸飄了出來。
再一看這姑娘，長得真不賴，她在大院里二十多年，可以拍著胸脯說，蘇茵比大院里其他女同志都好看，但那又怎么樣？
想想錢靜芳和顧承安的態(tài)度，還不一定能嫁得進(jìn)來。
她對著蘇茵，態(tài)度倒不說多熱情或是多冷淡，再看這人手腳麻利，準(zhǔn)備著臘肉炒飯，頓時生出一股危機(jī)感。
這人怕不是想搶了自己做飯的工作討好老爺子？
吳嬸捶了捶腰，接著干活，“你在家里干活不少吧？手腳挺麻利的。”
許是看出了吳嬸的心思，蘇茵露出個清淺笑容，“之前家里就我和爺爺，吃得簡單，我會的菜沒兩樣，還是吳嬸你厲害，我這才來幾天，見識了好多菜，味道還特別好?！?/p>
被人在工作上夸一句，吳嬸挺了挺胸脯，下巴一抬，覺得這小丫頭嘴挺甜，“畢竟我也活了四十多年，干活那可是從小就干的...你這也不錯，我聞著味兒都挺香?！?/p>
蘇茵三兩句把人哄高興了，吳嬸心思簡單，最愛聽人夸她做的飯菜。
“吳嬸，這夏天熱，想吃肉吃了又覺得膩，炒菜里肉丁不容易膩，再做個南瓜綠豆湯搭著應(yīng)該不錯，正好解膩。我看顧爺爺這兩天有些上火，喝點清淡的湯應(yīng)該舒服些?！?/p>
“表姑父上火了嗎？”吳嬸思考一陣，倒沒發(fā)現(xiàn)，總覺著老爺子一直是愛發(fā)火的模樣，不過做了也沒壞處便點頭應(yīng)下，又像個陀螺似的在廚房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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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安自打被“捉”回來，便時不時被老爺子監(jiān)督著，他前陣子鬧騰一陣，暫時不敢造次，只老老實實陪著老爺子下象棋。
“你這性子就得好好磨一磨?！鳖櫪蠣斪语w馬吃掉孫子的象。
顧承安優(yōu)哉游哉思考一陣，棄卒保車，單手撐著腦袋，淡淡開口，“爺爺，我不是最像你嘛？”
“你又埋汰起我來...”顧宏凱確實有這個感覺，八個孫輩，顧承安排行第四，性子也最野，又野又不服管教，偏又是最機(jī)靈的。“等下個月去上班，好好干好好學(xué)，別整天不著四六的?！?/p>
“知道知道，那肯定啊，我隨時準(zhǔn)備為人民服務(wù)?！?/p>
“還有，蘇茵這丫頭不容易，她和你的事兒是我當(dāng)年定的...”
提到這事兒，顧承安
立馬來勁，腰背都挺直了些，“爺爺，封建思想要不得，偉大領(lǐng)袖怎么指示的？破四舊呢，咱們不能違背偉大領(lǐng)袖的指示??！”
顧老爺子瞪孫子一眼，“你就嘴皮子最溜，你要敢欺負(fù)人，我可不饒你...”
“我從來不欺負(fù)女人?！鳖櫝邪矐猩⒁淮?。
他確實不欺負(fù)，只是無視，在家里兩天，連眼風(fēng)都不帶掃一個的，和蘇茵完全零接觸。
一盤棋結(jié)束，吳嬸端上兩碗南瓜綠豆湯，一碗還冰鎮(zhèn)過，冒著幽幽涼氣。
“你們爺孫倆下棋累了吧，快喝點兒解解暑。”
黃色的南瓜被熬得軟爛，一抿就化，綠豆更是煮得軟糯香甜，顧老爺子那碗是放涼了的，入口陣陣清涼，像是解開了全身的火氣，爽快。
“這個天兒喝碗這個不錯?！鳖櫪蠣斪邮娣貌[了眼。
顧承安的冰鎮(zhèn)南瓜綠豆湯更是爽口解暑，似乎比外面賣得北冰洋還解渴，他展顏一笑，“吳嬸，還是你想得周到，手藝又好，咱家沒了你可過不下去啊?！?/p>
“哎呦，說啥呢，就你嘴甜。”吳嬸樂得眼睛都彎了，想起今兒前前后后都是蘇茵這丫頭在幫忙，還不貪功，便道一句，“這還是茵茵提的，不然我都沒想起來這一遭，這丫頭心思挺細(xì)的。”
低頭看著南瓜綠豆湯，顧承安突然覺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
蘇茵在顧家安定下來，顧家人心善，對她也照顧，哪怕是最反感包辦婚姻的顧承安也只是無視她，她的日子還算好過。
每天看看書，幫著吳嬸在廚房忙碌，當(dāng)然了，不能搶了吳嬸的主廚工作，不然吳嬸不樂意。
只是軍區(qū)大院家屬院里關(guān)于她的傳聞卻甚囂塵上。
顧承安家世顯赫，又是一表人才，本就是香餑餑，這幾天，他的娃娃親對象進(jìn)城的消息迅速傳開，雖然大伙兒沒見著人，可那天劉茂源開著小轎車接人不是秘密，甚至有人言之鑿鑿見到了蘇茵的破舊衣衫背影。
有人好奇，自然有人說閑話。
“老領(lǐng)導(dǎo)怎么給自己孫子定個鄉(xiāng)下娃娃親??？這不是埋汰人嗎？”
“真是白瞎了，我那天瞅著人了，雖然沒見著臉，看她衣裳就知道不咋樣?！?/p>
一個嬸子聽了會兒，不大樂意，“你們又沒見著正臉，興許人長得跟仙女似的呢?！?/p>
“呸！咋可能？！那鄉(xiāng)下來的，天天在地里刨食，能好看？”
“說得沒錯。”
這頭，討論得熱火朝天，那頭，前幾天被政委侯兵壓著上門給顧家老領(lǐng)導(dǎo)道歉的侯家大娘湊近一聽便來了勁。
前一天上門告狀反被打，第二天還得去道歉，真是臉都丟盡了！
受的氣，這不就能找回來些？
自己惹不起顧家的，還惹不起個鄉(xiāng)下來的丫頭？
侯大娘吊著嗓子插嘴一句，“我那天在顧家見到了，是長得挺難看，面黃肌瘦，嘴還是歪的，我都納悶顧家還能給孫子定這種娃娃親?！?/p>
侯大娘一句話似乎便坐實了顧承安娃娃親對象是個丑八怪的事實。
大院里風(fēng)聲傳得快，等這消息傳到顧承安耳朵里時，已經(jīng)是下午，一群大院子弟在廢舊樓棟里打撲克牌。
顧承安在家安分三天，終于還是耐不住性子，偷摸溜出來和一幫兄弟打牌。
“安哥，你那娃娃親對象特難看是不？兄弟同情你啊?！?/p>
“外面都傳開了，說你那娃娃親對象長得嘴歪眼斜，你爺爺不會真要逼你娶吧？”
顧承安左手握著一副牌，右手轉(zhuǎn)著打火機(jī)，聽到這話卻有了反應(yīng)，嘴歪眼斜？特難看？
顧承安腦海中最先閃過的是初見那天，蘇茵帶著幾分詫異抬眸的模樣，濕漉漉的杏眸，像是會說話似的。
再厭惡娃娃親，他也說不出難看的話來。
不過，這都和自己無關(guān)。難不成還指望自己妥協(xié)？
轉(zhuǎn)瞬，隨手扔出兩張牌，“瞎咧咧什么，一對二。”
一幫兄弟看他，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了，也不知道以后是誰要抱著個丑媳婦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