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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預(yù)感到自己走不了，余雙霜不禁苦笑。
姜雨柔嚇了一跳，連忙沖上前跪地磕頭，“少夫人，您不是答應(yīng)放我們母子三人離開嗎？您為何出爾反爾？”
方眾妙輕輕捏住余雙霜的下巴，將對方的臉左右轉(zhuǎn)動，仔細(xì)觀察。
余雙霜冷汗如瀑，心臟狂跳。
她沒想到這個世界會出現(xiàn)方眾妙此等近乎仙神的人。她去過護國寺，爬過玄清觀，見過得道高僧，拜會過出塵法師。然而，這些人都看不出她的來歷。
偏偏方眾妙就能看出來。那她爹方辰子又是什么段位？沒想到國師的含金量這么高！自己又被劇情誤導(dǎo)了！
余雙霜心里氣得罵娘，面上卻扯開一抹討好的笑容，小聲問道，“少夫人，您看夠了嗎？霜霜臉上是不是弄臟了？”
她現(xiàn)在只能裝傻。
方眾妙終于松開她的下巴，垂眸看向跪在跟前的姜雨柔，語氣和緩地說道，“我剛才想了想，還是決定把你們留在府中?！?/p>
“現(xiàn)如今，外面時時有戰(zhàn)亂，處處是盜匪，你們母子三人身嬌肉貴，全無自保之力。若是放你們離開，恐怕剛出臨安城，你們就會遇到劫難。兩個孩子畢竟是侯府血脈，我于心不忍。”
這番話彰顯了少夫人的仁慈。族人之中有那心軟的婦女已暗暗點起頭來。
姜雨柔惶急的表情慢慢轉(zhuǎn)變成期盼和喜悅。她也是逃難來的臨安城，她當(dāng)然知道外面的世道有多亂。
一個長相美麗的弱女子帶著兩個幼小的孩童，出了城門就會變成流民泄欲的工具和果腹的食物！
她膝行上前，語氣里帶著激動，“少夫人，您的意思是？”
方眾妙悲憫地嘆出一口氣，頷首道，“你們留下吧。戰(zhàn)亂過后，余氏宗族已是人口凋敝，每個孩童都是家族的未來，需要好好保護?！?/p>
姜雨柔大喜過望，連忙磕頭謝恩。
心聲幽幽響在半空，【不必謝我，我留下你們只是為了挖出這個小姑娘的秘密而已?！?/p>
【異世界的情報，想必很有意思吧？】
汗流浹背的余雙霜：……
姜雨柔一個人磕頭還不算，又壓著兒子和女兒砰砰磕頭，連連說少夫人是菩薩下凡。
場外有族人露出不滿的神色，認(rèn)為姜氏應(yīng)該沉塘，但礙于少夫人的面子，都不敢開口。
四位族老和余成望相互看了看，默認(rèn)了此事。他們也很想知道異世界是個什么樣子。這余雙霜很有研究的價值。
王安貞恨死了姜雨柔母子三人，這時候卻也沒站出來反對。她知道少夫人不是心慈手軟，是另有目的。
余飛虎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余雙霜。
察覺到大家對自己的探究，余雙霜不免感到恐懼。她用力給方眾妙磕頭，心里暗暗哀嚎：“大佬，求放過！”
然而，方眾妙無法聽見她的心聲。
方眾妙扶起母子三人，環(huán)視場外，伸出手指連點，“你，你，你，你，你……”
一連點出二十幾個人，她才溫聲說道，“你們都站出來?！?/p>
二十幾人滿臉忐忑地走入場內(nèi)。他們之中有三四十歲的婦人，有五六十歲的老人，還有不滿十八歲的少年和孩童。
余德洪看不懂方眾妙的用意，問道，“方氏，你讓他們站出來做什么？”
方眾妙緩緩說道，“這二十幾人皆是老弱孤寡，沒有生計，難以存活?！?/p>
“我會免去他們的房租，孤老每月給二兩銀子的生活費，寡婦可來侯府接一些漿洗衣物的活計，工錢不會少。至于這些沒了父母的孤兒，誰愿意收養(yǎng)他們，我便給誰支付每月二兩銀子的開銷?！?/p>
方眾妙環(huán)視場外，問道，“想要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現(xiàn)在可以舉手。”
為了銀子，立刻就有幾十號人舉手。
方眾妙仔細(xì)看了看，選出仁心宅厚的幾戶人家，把孩子交給他們照顧。
此事了結(jié)之后，她幽深難測的目光一一掃視族人，緩緩說道：“日后，族中但凡有失了生計的孤寡老幼，皆可尋到府上求我相助，我必不會推辭。”
“為家族百年計，我將開辦宗塾，聘請大儒坐館。余家的每一個孩童，將來都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一應(yīng)開支全部由我承擔(dān)?！?/p>
話音剛落，院子里就響起一片喧嘩。
“開宗塾？這是大好事??！”
“孤寡老幼皆有所養(yǎng)，少夫人是活菩薩嗎？”
“謝謝少夫人！”
“我余氏宗族能娶到少夫人這樣的賢婦，真是上輩子積了大德！”
族人們先是群情激動，然后紛紛跪拜叩首。在貧苦邊緣掙扎的那些族人已流下滾燙的淚水。
這一刻的感激比之前“懾于財勢不得不跪的感激”要純粹得多。這一刻的歸心才是真正的歸心。
四位族老深深彎腰，再度行拱手禮。
飛翰啊飛翰，你可知道你娶了怎樣一個賢良的妻子？你冷落于她，還在外面養(yǎng)粉頭，你糊涂啊！
余成望只能跟著鞠躬，心中氣憤不甘，卻又隱帶一絲欣賞。撇開方氏的野心不談，她的確是一個合格的宗婦。
此時，人群中不知誰竊竊私語：“奇怪，少夫人怎么會知道這二十幾個人都是無所養(yǎng)也無所依的可憐人？少夫人平日里從不出門的。”
另有人回答：“自是有人向少夫人稟報的?！?/p>
方眾妙聽見二人談話，眸子里閃過一抹滿意的微光。她順勢開口，“我對族中之事知之甚詳，你們是否覺得奇怪？”
族人們沉默一瞬，然后紛紛點頭。
方眾妙指尖輕觸桌面，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沒什么好奇怪的，先帝駕崩前留給我一支暗衛(wèi)，他們隱在各處，時時刻刻替我監(jiān)察四周的情況。你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有暗衛(wèi)報與我知。所以——”
她著重掃視收養(yǎng)孤兒的幾戶人家，冷下聲調(diào)說道：“你們?nèi)羰堑昧宋业你y錢，卻又苛待我交給你們的孤兒，那便等著被我收拾吧?！?/p>
幾戶人家臉都白了，急忙跪下表忠心。
其余族人難以想象先帝的暗衛(wèi)是怎樣恐怖的一支力量。他們四下探看，不曾發(fā)現(xiàn)可疑身影，竟更加覺得緊張，于是匍匐一片，磕頭不止。
余雙霜又被母親姜雨柔強按著磕頭，腦門上起了一個大包。
她真是服了方眾妙的手段。先施恩，再敲打，然后再施恩，再敲打……反反復(fù)復(fù)，像煉鋼一樣。用不了多長時間，余氏宗族這群人都會被她馴化，變成她座下忠心耿耿的一群狗。
聽說方氏手里有先帝的暗衛(wèi)，四位族老和余成望皆是心中一緊，恐懼感油然而生。
他們正尋思著要不要也跪一跪的時候，頭頂傳來慵懶的心聲。
【哪有什么暗衛(wèi)，掌握你們的隱秘，憑我一雙眼睛就夠了?！?/p>
四位族老和余成望：……
好你個方氏，沒想到你也會坑蒙拐騙！
余雙霜猛地直起腰，雙目圓睜地看著上首。
少夫人，你騙人！
心聲繼續(xù)道：【不過我這么一說，明日消息必然會傳揚出去。龍椅上的那位，以及府中想要謀奪我嫁妝的公公婆婆，都得好好掂量掂量?！?/p>
余雙霜反應(yīng)過來，心中滿是欽佩。
要不是心聲出賣了少夫人，少夫人吹出來的這個牛皮定然會獲得極大的震懾效果。少夫人真是聰明！
四位族老嘴角抽搐，想笑又得忍住。然后他們狠狠瞪了余成望一眼，暗怪此人竟敢覬覦兒媳婦的嫁妝。
余成望在心里嗤笑。
方氏有時聰明，有時又愚蠢得可笑！她以為編出這樣的彌天大謊就能保她一世平安？
不可能的！這樣做只會引來各方勢力的不斷試探。等到她的底細(xì)被查清，藏在暗處的豺狼虎豹就會一擁而上將她撕碎！
方氏，震懾強敵的同時，你已踏上尋死的路！
然而下一瞬，余成望隱在唇角的譏笑便被凍結(jié)。
只聽半空中傳來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
【但謊言只能保我一時，不能保我一世。這支暗衛(wèi)我終究還是要組建起來?！?/p>
【明日我就帶著小石頭去城外的流民營和慈幼局轉(zhuǎn)一轉(zhuǎn)。】
【我眼力非凡，總能把最具武學(xué)天賦的孤兒挑出來?！?/p>
【我富可敵國，身邊還有小石頭這樣的武道宗師鎮(zhèn)場，輕而易舉就能招攬到江湖上的一流高手?！?/p>
【把這些孩童交給一流高手訓(xùn)練，小石頭從旁指導(dǎo)，再大把大把的砸銀子，為這些孩子錘煉體魄，拓展經(jīng)脈。三五年之后，傳說中的暗衛(wèi)不就有了嗎？】
余成望一口老血哽上喉頭，頓時心臟絞痛。
招攬高手，培養(yǎng)暗衛(wèi)，方氏你真要霸占侯府？你一點也不顧忌翰兒的感受？
幾位族老面皮抖動，已不知做什么表情才好。
此時，心聲又道，【侯府也有家丁、護院和幾十個帶刀侍衛(wèi)?！?/p>
【我把掌家之權(quán)奪過來，為這些人發(fā)放月錢和俸祿，每月再設(shè)幾次考核，看看他們的良莠?！?/p>
【沒能力的人或是降薪，或是辭退。有能力的人，我便多給賞賜。日子長了，他們還不爭相在我面前表現(xiàn)？】
【為我效力，誰不愿意？】
【屆時他們就會明白侯府真正的主子是誰?！?/p>
【有錢能使鬼推磨，極度有錢的話，磨也能推鬼。偏生我就是個極度有錢的主兒?！?/p>
【掌控侯府，易如反掌。】
思及此，方眾妙不禁笑了笑。
站在她身后的黛石叉腰咧嘴，好不得意。
余成望連忙捂住絞痛的胸口，向后癱倒在椅子里。完了！寧遠(yuǎn)侯府真要變天了！
余飛虎把王安貞拉入懷中，語氣頹喪地低語，“貞娘，日后咱們在侯府里老實過日子吧。什么都別爭了?！?/p>
王安貞眼淚汪汪地點頭。
余雙霜抹了把臉，暗暗忖道：我為什么要跑來侯府跟方眾妙宅斗？我是真敢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