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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庫，從小得以閱書無數(shù)。

姜時修才穿麻衣時，不到一天，全身上下都磨紅了。

顧朔這才知道不是他的問題，是衣服的問題——小門小戶的姜時修都受不了，可見和人無關(guān)。

但穿習慣以后，苧麻布就只是蔽體的衣裳，就算特意去感受，也很難想起苧麻布曾經(jīng)磨人。

穿了三年，顧朔早忘了苧麻布磨人的事。

蘇景同嬌氣，但能忍。

顧朔猜測他應當也磨紅了皮膚，只是不肯聲張，于是帶著藥過來看情況。

蘇景同的房間漆黑一片，顧朔提著燈進來，蘇景同還未睡，盤腿坐在“床”上，透過小小的窗戶望月光。

“陛下？”蘇景同下床。

顧朔將燈放在“床”上，“穿了一天？”

蘇景同低頭瞧自己的太監(jiān)服，整整齊齊，沒有不得體的地方，“對?！?/p>
顧朔拉過蘇景同，掀開他袖子，表情微不可察地僵硬了。

“怎么了？”蘇景同問。

蘇景同手臂上白皙如常，沒有一點纻麻布磨出的痕跡——他竟然穿過很長時間的纻麻布衣。

“沒事，”顧朔不動聲色道：“看看你手腕。完全好了?！?/p>
蘇景同晃晃手腕，“皮外傷而已，好好養(yǎng)了一個月，早好了?！?/p>
“嗯?！鳖櫵酚蛛S意說了幾句，叫蘇景同早些睡，從蘇景同房里出來。

蘇景同靜靜等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掀開袖子，仔細看自己手臂，他養(yǎng)傷期間顧朔一天來兩回，確定完全好了才下旨要他做太監(jiān)，沒道理今晚跑過來看手腕，顧朔進來的第一句話，“穿了一天”，這是什么意思？

太監(jiān)服，穿一天？

太監(jiān)服……

手臂……

蘇景同臉色微變：太監(jiān)服是纻麻布，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攝政王世子，怎么會穿過苧麻布，第一次穿苧麻布，身上理應有紅點。

蘇景同拿起太監(jiān)服，在自己皮膚上反復摩擦，失策了，他穿太久苧麻布，早忘了第一次穿苧麻布的感覺。

蘇景同磨了一會兒，驀地想起今天上午顧朔的話，“朕不審你，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朕真相。但朕只聽真相?！?/p>
“如果你蓄意欺騙?！?/p>
“朕立刻送你去青溪鎮(zhèn)?！?/p>
“此生不復相見?！?/p>
蘇景同心狠狠跳動一下，手一顫，把太監(jiān)服扔了。

算了。

蘇景同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顧朔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吧，早晚要告訴他。顧朔是認真的，他不能為這些小事，斷送他倆的關(guān)系。

在蘇景同輾轉(zhuǎn)入睡的時候，另一個地方，燈火通明，徹夜未眠。

太學府在長華街，盤踞整條街，四周僻靜，氣派非凡。

太學每兩年招生一次，每一屆招生200人，其中皇親國戚、勛貴官員家中的子弟30人，各地優(yōu)秀學子170人。

成帝朝時，皇親國戚勛貴子弟同各地優(yōu)秀學子試卷相同，分開錄取，但各地優(yōu)秀學子中的第170名，常常比勛貴子弟中的第1名強上許多。著實難看，且叫各地優(yōu)秀學子憤慨。

到了文帝朝時，學子抗議聲大，索性分開考卷。

太學采用積分考核制度，每月進行一次考核。先統(tǒng)一上課三月，再根據(jù)積分分班。積分最高的前50名學生，進聞道堂，51名到100名進明德堂，101到150名進中和堂，最后50人進勤學堂。

這就造成了一件事，聞道堂、明德堂、中和堂幾乎全員都是各地優(yōu)秀學子，勤學堂則是勛貴子弟聚集地，并優(yōu)秀學子中的末位生。

太學府現(xiàn)在無祭酒，原祭酒朱文棟在家休養(yǎng)，暫代祭酒的徐博文得知宮里要把燙手山芋蘇景同分來太學當打雜太監(jiān)，還要給講兵法的博士打雜，當即決定把他扔到遍地皇親國戚勛貴子弟的勤學堂來。

紈绔子對付紈绔子嘛。

太學府四學堂得到消息，炸了鍋。

原祭酒朱文棟，一位狗屁倒灶的酸腐文人，滿口之乎者也，行事迂腐，管理學生頗為嚴格，動輒打罵，學生們大多不喜歡他。但這位做了件讓文人肅然起敬的事——試圖以身殉國。

西南王攻入京城建安時，皇親國戚大多早逃亡離開建安，百姓們也收拾東西四處逃竄，太學祭酒朱文棟，將典籍廳的珍惜絕版書籍托付給學生帶走，懇求務必保存下來，后獨自前往城樓，在城墻上書寫《討西南檄文》，將謀逆的西南王從頭到腳罵了個遍，檄文朗朗上口，遍地傳頌。

朱文棟被西南王抓獲后，一身正氣，當面駁斥西南王，鏗鏘有力，字字珠璣，把西南王罵得臉色發(fā)青、抽出劍來就要砍了他。

朱文棟大義凜然，“朱某以身殉國死得其所——”

國破家亡之時，平日作威作福、盡享天下供養(yǎng)的皇親國戚不見蹤影，損公肥私、橫行霸道的官員勛貴不曾出現(xiàn)。

他守著沒幾個錢的俸祿，維持著剛夠溫飽的生活，傳道受業(yè)、修補典籍，連只雞都殺不利索，卻站在西南王前維持大周最后尊嚴。

西南王欲殺之以圖后快，蘇景同慢悠悠溜達過來，無不譏諷道：“喲，這是誰呀?！?/p>
蘇景同圍著朱文棟轉(zhuǎn)了一圈，嘖嘖稱奇：“這不是我們威風凜凜的太學祭酒嗎，您的戒尺呢，怎么不拿出來?！?/p>
朱文棟破口大罵：“奸佞！豎子！”

“嘖。”蘇景同快速出手鉗住他的下巴，“您還是這般不會說話，”蘇景同笑了，眸子中沒一點表情，“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了?！?/p>
“咔噠”一聲，蘇景同卸掉了朱文棟的下巴。

朱文棟下巴不能動，眼睛還能動，怒目而視。

“別這樣看我，眼睛也不想要了？”蘇景同笑得挑釁，“牙齒里□□了吧，就算死也不能死在我們手里，嗯？我說的可對，朱祭酒。”

朱文棟恨恨地盯著他。

“你死不死的，沒什么要緊的，區(qū)區(qū)一個文人?！碧K景同掏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指，“為國捐軀是文人無上的榮耀，你想效仿屈原，一死流芳千古？”

蘇景同將帕子丟給仆役：“本世子可沒興趣陪你上史書?！?/p>
西南王持劍的手停下，默默將劍收回劍鞘。蘇景同說得對，殺一個書生，除了泄憤，沒有任何用處，反倒會成為史書上尖酸刻薄的一筆，成為千古傳頌佳話中的奸佞。

用自己的名聲，成全他無上的榮耀。

這買賣做不得。

蘇景同掃了西南王一眼，“朱祭酒，我若是你，我就想想接下來怎么求饒好?！碧K景同彎起唇角，“本世子在太學讀書時，沒少受祭酒大人的教導?！?/p>
蘇景同漫不經(jīng)心道：“大人貴人多忘事，本世子卻記得清楚?！?/p>
西南王聽出點意思來，蘇景同是京城大名鼎鼎的紈绔子弟，朱文棟老古板，大概沒少收拾他。

西南王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