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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小亞細亞小平原，在羅馬人有幸居住于和統(tǒng)治的時候，肯定是有名字的。但現(xiàn)在當我問起它的名字時，我還不如去問傳說中的狼的翅膀，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告訴我。

當然，你可以在這里看到很多城市，但它們?nèi)鄙倭艘粯幼尦鞘姓嬲x煌的靈魂，沒有這個靈魂，它們就不算真正的城市，而我所說的缺失的靈魂正是人類。

現(xiàn)在，這些城市大多數(shù)都變成了廢墟，對于曾經(jīng)擁有這些城市的祖先，這是多么凄慘的景象??！但由于毀壞已久，它們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存下來。

事實上，當我詢問這些城市名字時，被問到的當?shù)赝回嗜硕紩卮穑骸拔覀兇輾Я诉@些城市，但是時間卻抹去了它們的名字?！彪m然我默默的承受著，但還是感到無比的悲傷。你可以想象，當有人不知道古名，卻用野蠻的稀奇古怪的聲音來稱呼它時，我大聲哀嘆，幾乎無法掩飾我的痛苦。盡管，我真的很想克制自己?！?/p>
————東羅馬帝國皇帝曼努埃爾二世·巴列奧略，《寫給老師奇多內(nèi)斯的信》，139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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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國務會議后的第二天。

從絕境中爬出來后，君士坦丁堡最近十余年的財政狀況有所好轉(zhuǎn)，在皇帝陛下大宴群臣以振國威的要求下，君士坦丁堡的布拉赫奈宮變成了一幅充滿色彩與聲音的生動畫卷。

大廳裝飾著華麗的掛毯、金色的燭臺和精致的馬賽克，在燭光下熠熠生輝?？諝庵袕浡悋檎{(diào)的香料和鮮花的甜香，與烤肉的濃香和烘烤面包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來自帝國各地的達官顯貴都身著盛裝，多達百人聚集于此，迫切地向羅馬皇帝，至尊奧古斯都曼努埃爾二世致敬。他們走進大廳時，皇帝從主宴席臺上站了起來，熱情地舉起了鍍金的酒杯，臉上洋溢著歡迎的微笑來迎接他的客人們。

而客人們也紛紛向他們的皇帝鞠躬行禮，送上祝福的致辭。

隨后的宴會是一場感官的盛宴。宴會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佳肴，從美味多汁的烤肉到精致的糕點，都放在來自東方的精美的瓷盤上。美酒潺潺流淌，空氣中充滿了玻璃杯的碰撞聲和客人的歡笑聲。

來自神秘國度的舞者以奇異的雜技舞蹈為觀眾帶來歡樂。他們動作優(yōu)雅，身體以復雜的動作扭曲、轉(zhuǎn)動，服裝上鑲嵌著亮片和珠子，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他們的動作伴隨著鼓點的節(jié)奏和長笛的甜美旋律，營造出一種神奇的氣氛。

吟游詩人也登上舞臺，吟唱著贊美帝國和皇帝的歌曲。他們的聲音抑揚頓挫，為大廳填滿了既有力又動人的旋律。歌詞講述著帝國的輝煌、過去的勝利和當前的挑戰(zhàn)，激勵著客人們銘記自己的傳統(tǒng)，為更美好的未來而奮斗。

在這場慶典中，曼努埃爾坐在主位上，周圍是他的家人和最親密的顧問。他的長子約翰坐在他的左邊，而他的妻子海倫娜·德拉加斯皇后則坐在他的右邊。年幼的兒子德米特里斯、君士坦丁和托馬斯也坐在附近，年輕的臉上洋溢著興奮和期待。

隨著宴會的進行，大廳里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客人們交談甚歡，在享受盛宴的同時，笑聲和玩笑聲此起彼伏?；实垡菜坪醴潘闪讼聛?，在與客人的交談中，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隨后，為了進一步增添節(jié)日氣氛，一位自稱來自遙遠印度國度的神秘人物走到大廳中央。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把長劍插入自己喉嚨，拔出來后卻毫發(fā)無損，令觀眾驚嘆不已。這一壯舉贏得了雷鳴般的掌聲，神秘人物原地翻了一個跟頭，然后卷起身上的衣物去找賓客們要小費，一時銀幣金幣紛紛落入其身上，待他離開時褲腳還會滾出錢幣。

曼努埃爾向每一位前來向皇帝致敬的客人致意時，共同坐在主桌的約翰、安德羅尼卡和西奧多西也借此機會在昨天緊張的會議之后，放松一下自己。幾杯紅葡萄酒下肚之后，兄弟之間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我得說，你提出割讓新帕特雷城堡的主意真是天才之舉！”共治皇帝約翰舉起酒杯，看著安德羅尼卡，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沒錯，現(xiàn)在羅馬人的土地連在了一起。威尼斯人再也無法切斷我們的海上聯(lián)絡了。這將極大地援助我們的戰(zhàn)役！”西奧多西因為年紀尚輕，還不習慣喝酒，已經(jīng)半醉，滿臉通紅。喝酒后的他仿佛性格大變，不再靦腆而是話癆了起來。

“春天一到，我就會率領(lǐng)塞薩洛尼基的軍隊與你們在摩里亞并肩作戰(zhàn)，我的兄弟們。那些在我們的土地和人民身上肆虐太久的拉丁人，這一次一定要被我們一舉消滅！”

“說得好，為此干杯！”約翰一口喝完杯中酒，酒液順著他濃密的胡子滴落。醉意熏熏的他摟著安德羅尼卡的肩膀喊道：“就是這種精神！帝國的命運取決于我們的團結(jié)，但首先，讓我們盡情享受這場宴會?！?/p>
“安德羅尼卡，父親在叫你?！蔽鲓W多西拍了拍安德羅尼卡的肩膀，他轉(zhuǎn)過身，看到曼努埃爾在向他招手，讓他過去。

安德羅尼卡離開座位，來到曼努埃爾身邊。

“讓我好好看看你。我聽說了你的情況，一直以來都很擔心你的健康，我和你的母親時常會向上帝祈禱。如今你奇跡般的康復了令我很高興，這真是上帝的恩賜。”曼努埃爾顯然對安德羅尼卡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滿意。

從過往無數(shù)的記憶和往來的信件中，安德羅尼卡知道自己的這位父親，羅馬皇帝，不僅是一個足智多謀、冷靜果敢的君主，同時也是一個感情豐富，對家人充滿關(guān)愛的長者。

從君士坦丁堡發(fā)到塞薩洛尼基的關(guān)心的信件足足裝了一整個箱子，里面少部分是他與兄長約翰的通信，大部分是與父母之間的往來信件。

“蒙上帝垂恩，我的身體日漸變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到可以騎馬了。等到明年開春，就可以親自帶領(lǐng)軍隊踏上征程。”安德羅尼卡的雙眼中炯炯有神。

曼努埃爾沒有繼續(xù)征戰(zhàn)的話題，他年邁的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伯羅奔尼撒就在那里，我離開摩里亞前已將大事安排妥當，后面只能看上帝的意愿了?，F(xiàn)在，請告訴我塞薩洛尼基這座美麗城市的現(xiàn)狀。把你所看到的、聽到的，只要是你覺得有趣的，都告訴我。城市東邊，先知以利亞教堂的鐘聲還像以前一樣響亮嗎？”

安德羅尼卡知道曼努埃爾對塞薩洛尼基這座城市有深厚的感情。五年前皇帝陛下還親自前去參觀過這座他曾經(jīng)奮戰(zhàn)過的地方。

“先知以利亞教堂的銅鐘已經(jīng)過翻新，去除了銹跡。然而，現(xiàn)在塞薩洛尼基大主教區(qū)的住所搬遷到了圣尼古拉斯教堂，每天正午敲響著最響亮的鐘聲?！卑驳铝_尼卡回答道。

“啊，圣尼古拉斯教堂。”曼努埃厄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卻轉(zhuǎn)瞬即逝：“你知道嗎，大約三十年前，那時的我就擔任著如今你的職位，塞薩洛尼基的專制君主；那時候，我的父親，老皇帝約翰五世和我的兄長安德羅尼卡四世在君士坦丁堡劍拔弩張；而城外的奧斯曼人已然攻陷了帝國大部分的疆土，雷霆蘇丹巴耶濟德決定性的擊敗了塞爾維亞人，勢不可擋?！?/p>
曼努埃爾不禁回想起他曾在塞薩洛尼基擔任總督近十年的青春歲月。

“那時候，我的年紀和你現(xiàn)在差不多大。在不忙于軍務的時候，我常常漫步在塞薩洛尼基的街頭，欣賞教堂和修道院里的古老壁畫、聆聽城市里到處傳來的，記載了帝國盛興和衰亡的聲音?！?/p>
“那時候，我經(jīng)常與神職人員就神學和哲學問題進行長時間的交談，思考上帝派來奧斯曼人懲戒祂的臣民的最終含義。那時候，有一位年輕的神父，特別聰明、邏輯極強，我與他的交談十分愉快。”

安德羅尼卡很少見到父親如此高度贊揚另一個人。出于好奇，他問：“這個人叫什么名字，他現(xiàn)在在哪里？”

曼努埃爾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些：“他叫尼基弗洛斯·斯庫圖。后來塞薩洛尼基城市被奧斯曼人攻陷時，他被抓去做了奴隸。我再次見到他是在七年后的費拉德爾菲亞之圍時的一次偶遇?！?/p>
“費拉德爾菲亞是帝國在小亞細亞的最后一座堡壘，一座英勇而忠誠的城市。這座城市自從被突厥人包圍后，八十年來，它一直在沒有增援的環(huán)境下孤軍奮戰(zhàn)，抵抗著異教徒的圍攻，頑強守護著羅馬人的驕傲?！?/p>
“我當時是奧斯曼人手上的人質(zhì)，雷霆蘇丹巴耶濟德為了羞辱帝國，而迫使我隨他參與奧斯曼人對我們最忠誠的城鎮(zhèn)的最后進攻，他想讓我親眼目睹城頭上雙頭鷹旗的隕落、讓我們失去一切抵抗的信心。”

當曼努埃爾說到這段恥辱的歷史時，他的拳頭緊緊握著，甚至將手中的錫制鍍金酒杯捏變了型。

“就在奧斯曼人準備發(fā)起最后的攻城時，我在蘇丹的營帳外遠遠地看到了尼刻弗洛斯，他的金發(fā)清晰可見。他和許多被奧斯曼人奴役的帝國臣民一起，被迫沖在攻城的最前面，那些衣衫襤褸的人的唯一目的就是吸引守城者的箭矢，讓守軍痛苦于被迫殺死自己同胞的自責當中?！?/p>
“那一天，我看到城上的守軍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與無數(shù)羅馬人一樣，死在了田野上?！?/p>
“而費拉德爾菲亞這座堅持到了最后的羅馬城市，它的城墻已被突厥人所毀滅、它的人民已被突厥人所奴役、有一天時間將抹去城市的名字、將抹去羅馬人后裔的記憶，只留下殘垣、雜草和野蠻的聲音在空蕩的平原上回響。”

曼努埃爾的情緒中夾雜著一絲悲傷、一絲憤怒，但是這種情緒很快就被皇帝陛下所克制。他伸手拍了拍安德羅尼卡的手，平聲道：“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如果我們能夠做好現(xiàn)在的工作，也許我所看到的慘劇在未來將不再會發(fā)生在羅馬人和我們的國家身上?！?/p>
安德羅尼卡望著眼前年邁卻睿智、碧藍色的眼神中透露著百折不屈的堅毅。

帶領(lǐng)東羅馬帝國走過至暗時刻的皇帝，一生經(jīng)歷無數(shù)劫難的曼努埃爾二世，是約翰五世皇帝和他的妻子海倫娜·坎塔庫澤娜的第二個兒子，曾于1370年擔任塞薩洛尼基的總督。

1373年，他的兄長安德洛尼卡四世篡位的企圖失敗，導致曼努埃爾被宣布為其父親的繼承人及共治皇帝。

在1379年以及1390年之間，曼努埃爾和他的父親先后被安德羅尼卡四世和他的兒子約翰七世所發(fā)動的政變所俘獲。父子逃亡后，第一次在奧斯曼人的支持下重返君士坦丁堡，第二次則是在威尼斯共和國的幫助下于1390年親自擊敗了他的侄子。

曼努埃爾于1382年離開君士坦丁堡前往塞薩洛尼基建立獨立政權(quán)，發(fā)動民眾抵御奧斯曼人的入侵。在此期間，他獲得過許多軍事勝利、收復了許多領(lǐng)土，但是最終不敵奧斯曼人壓倒性的軍事優(yōu)勢。

塞薩洛尼基堅守五年后淪陷，曼努埃爾被迫流亡，并被迫作為人質(zhì)前往奧斯曼蘇丹巴耶濟德一世宮廷。在作為人質(zhì)的期間，曼努埃爾見證了羅馬統(tǒng)治在小亞細亞最后的毀滅。

在聽說其父于1391年2月去世后，曼努埃爾逃離了奧斯曼國宮廷，并成功在君士坦丁堡繼任了皇位。

在接下來的二十余年里，東地中海連續(xù)爆發(fā)了一系列劇烈的政治地震：1396年，尼科波利斯十字軍東征失?。粡?396年到1402年，君士坦丁堡被奧斯曼大軍封鎖了六年；1402年，世界征服者帖木兒于安卡拉戰(zhàn)役中擊敗并俘獲了雷霆蘇丹·巴耶濟德，以此為導火索爆發(fā)了持續(xù)了11年的奧斯曼內(nèi)戰(zhàn)，讓帝國獲得了寶貴的生存空間。

如果讓安德羅尼卡形容自己的父親，那便是百折不撓、救國圖存，為挽救國家殫精竭慮，悲壯而令人唏噓的悲情皇帝，勇氣、才華和努力熠熠生輝，足以照亮歷史的星空。

在讓安德羅尼卡回到他的座位之前，曼努埃爾給了自己的兒子一些建議：“你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聰明的年輕人了，我的兒子。你在塞薩洛尼基的時候，貴族不構(gòu)成威脅，最重要的拉攏對象是民眾，他們才是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p>
“空閑時候多讀讀歷史，從過去的錯誤中吸取教訓，以獲取面對未來挑戰(zhàn)的勇氣。尤其是要仔細閱讀我們帝國過去一百年的事件?？纯磸膬杉s翰內(nèi)戰(zhàn)開始，一直到你爺爺這一段時間無數(shù)次的同室操戈是如何給我們的帝國帶來毀滅性的打擊的；看看奧斯曼國的空位期是如何讓他們飽受苦難的?！?/p>
“從中吸取教訓，不要重蹈覆轍。”

“還有，我們的力量太過弱小，必須要借助外力才能完成最終的大業(yè)。因此對待拉丁人，我們必須謹慎對待。收復我們的故土同時，也需要爭取教皇和西方王侯的支持。我的特使已經(jīng)在康斯坦茨了，一支再次踏上遠征的十字軍，也許就是帝國最終的救贖?！?/p>
“我不會讓您失望，也不會讓無數(shù)好人的血白流的?！卑驳铝_尼卡向曼努埃爾發(fā)誓。

隨著夜幕降臨，皇帝站起身來，舉杯向帝國及其未來致敬。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在大廳中回蕩，充滿了希望和決心。客人們紛紛效仿，齊聲舉杯，他們的誓言在大廳中回響，誓死效忠并支持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