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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授默默低頭,看了看手里已經(jīng)定下的參賽作品名單,里面著實是沒什么比較突出、拿的出手的前沿科技作品。
就連省會瀘州的幾個重點中學(xué),拿出來的“拳頭產(chǎn)品”也無非是在指導(dǎo)教師的精心設(shè)計下,改良的遙控機器人或者航模。這些東西說白了都是些進口玩具。
如果沒有指導(dǎo)教師的幫助,就憑那么幾個初中生的理論和工程水平,想要把這些玩具增加些動作和功能,都是很難實現(xiàn)的。
宋教授再次打開胡一亭的論文,目光落在了湖山市教育局的推薦語上。
“經(jīng)過我市競賽評審委員會領(lǐng)導(dǎo)的慎重考慮,全體評委的集體研究,我們認(rèn)為:這是一篇難以在一般的學(xué)術(shù)水平上評價高低的論文。
考慮到作者是一名初中生,因此更加無法用簡單粗拙而又大而化之的概括來描述或者無保留推薦。
比如:‘好,不好。行,不行??梢?,不可以。完全贊同,不贊同?!鹊却_定的語言。
假如一定要我們明確表示,我們只能說,就目前情況而言,綜觀改革開放以來教育事業(yè)的全局,縱覽古今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回朔歷史上科技競賽的每個重要節(jié)點,考慮到各地學(xué)生的平均水平,分析總結(jié)下來,也許可以認(rèn)為,將綜上所述的一切概括來說之后我們有可能會發(fā)現(xiàn),盡管這篇論文也許有不如人意之處,無論如何,恐怕這是一篇前景微妙的論文。
我們只能如此預(yù)期,但愿這一切都是正確的發(fā)展方向。但我們絕不能憑借自身有限的知識和判斷能力,給予科學(xué)任何不負(fù)責(zé)任、有待商榷的絕對保證,對于學(xué)生論文也是如此。希望上級評委能考慮到各地發(fā)展的不平衡,給予這篇論文正確的指導(dǎo)。
除了這番胡一亭自己編的官話,接下來又介紹了一番胡一亭當(dāng)初說給孫博聽的那些設(shè)計思路,等等等等……”
宋教授腦袋繞了半天,才明白這里的彎彎繞,這特么整個就是一推三六五,啥責(zé)任也不擔(dān)??!
孫教授見宋校長盯著評語研究,干咳兩聲,紅著臉道:“我看湖山市的選送評語寫的也很好?!?/p>
宋校長會意,苦笑著點頭道:“是啊,一個字不用改了?!?/p>
“那這篇論文就算定了?”孫教授問。
宋校長用指節(jié)在桌上輕輕一擊:“定了,先定計算機類全省第一,下周送北京,參加全國評審。”
胡一亭的論文被定為全國初中生科技競賽徽州賽區(qū)一等獎。
喜報很快就傳到湖山市,市教育局興奮異常,直接一個電話打到五中,五中校長王大恒和其他校領(lǐng)導(dǎo)樂呵了半天,才想起通知班主任徐克儉和胡一亭本人。
徐克儉被這消息刺激了一下,興奮了一上午,打聽了半天,才知道班主任沒獎金可拿。
雖然略有遺憾,但老徐還是覺得面上有光,在辦公室吹了半天,又在語文課上當(dāng)著全班的面,重重表揚了胡一亭。
“臥槽!賤人!你的論文得了全省第一???!??!”
張百尺吃驚的嘴都和不攏,幾乎能塞進個大鴨蛋。
胡一亭在課上聽見老徐一上來就公布自己獲獎的消息,也是驚訝地傻笑。
這下全班的焦點再次集中在胡一亭的身上。
坐在兩人前面的滿紅轉(zhuǎn)過頭,圓圓的小胖臉上,圓圓的眼睛瞪著胡一亭:“胡一亭,你神啦?上個禮拜考試爆發(fā)第一名,這次又拿了個全省什么競賽第一,你一定是吃藥了吧?”
滿紅旁邊坐著吳艷艷,她也顧不得課堂紀(jì)律了,側(cè)過身,握著粉拳,興奮低語道:“請客請客!胡一亭請客!”
教室里也是一片議論紛紛。
“全國初中生科技競賽是什么鬼?”
“怎么選胡一亭去比賽的?”
“胡一亭居然能拿一等獎?是什么發(fā)明?誰知道嗎?”
“胡一亭最近神了嘛,考試比賽雙豐收?。 ?/p>
“胡一亭這是要瘋?!?/p>
“這小子還真是深藏不露啊,以前我怎么沒看出來?”
老徐讓同學(xué)們自由發(fā)揮了足足兩分鐘,這才滿意地?fù)]手,向下壓了壓,滿意地道:“好消息說完了,大家安靜,繼續(xù)上課,把書翻到上節(jié)課講的地方?!?/p>
下課后,張百尺呆呆看著胡一亭:“賤人,你說說,你那篇論文講的啥玩意?怎么就獲獎了呢?”
“你不是看過嗎?你要是看不懂,我跟你解釋,你還是照樣不會懂?!?/p>
張百尺晃了晃腦袋:“見了鬼了,真是見了鬼了,賤人你現(xiàn)在簡直就是超人?!?/p>
…………
那時湖山城里也沒有喧囂的高架路,街道小巧僅供兩車比翼。湖山人耳熟能詳?shù)哪切┬〗朱o靜地藏在樹蔭中,小心翼翼地保持著獨立。街上行人三五個,在濃密的樹蔭下,走的面色安詳,晨風(fēng)微拂,枝葉簌簌的響,濾出純凈光斑在行人臉上明媚躍動。
那時我們覺得這種街道乏味落寞,遠(yuǎn)不如電視里看到的大城市那些人流如織的繁華商業(yè)街,直到以后這一條條寂寥的小街逐漸消亡,最終在我們心的深處留下一條小小的疤痕,孤獨時就會隱隱作痛。
胡一亭左腳支地停在單車上,微微喘息。
一路從家騎到郵局,騎過一條條熟悉的小街,一個個熟悉的小店,令他感覺仿佛是在記憶中旅游。
胯下這輛單車是父親胡延安的坐騎,車前的鐵絲籃上銹痕斑駁,胡一亭從里面取出兩個包裹的厚厚的黃色牛皮紙文件袋塞進郵筒,文件袋上已經(jīng)貼足了郵票。
在把母帶拷貝了四份留作紀(jì)念之后,胡一亭趁著今天周六休息,把其中兩張當(dāng)做樣帶寄了出去。
在湖山日報社的圖書資料閱覽室里翻遍了近期的各種雜志之后,胡一亭選擇其中兩家,分別是中國唱片總公司和深圳音像出版社。
一家是實力雄厚,軟硬件全國一流的老牌巨無霸。另一家則在改革開放后“百花齊放、推陳出新、洋為中用”的文藝政策下,近年來的市場經(jīng)營很活躍,文藝刊物上經(jīng)常看到他們的廣告,尤其是在卡拉ok音像制品的發(fā)行上,渠道廣闊。
聽見深綠色郵筒里傳出扎實的郵包落下聲,胡一亭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輕快地蹬起自行車,老式彎把的永久二六無聲地向家滑行而去。
胡一亭進門,見母親白萍正在沙發(fā)上坐著織毛衣。
白萍見胡一亭回家,道:“兒子,晚上咱家請客,鴻賓樓飯店,你下午睡一會,省得晚上犯困。”
胡一亭這次摸底考,獨中紅榜第一,對全家來說是開天辟地頭一遭,胡延安和白萍這些天來揚眉吐氣,自覺出門走路都帶風(fēng),腰桿子也硬朗了。
“媽,浪費那錢干嘛?你不是想買大彩電的嗎?”
白萍道:“傻兒子,媽樂意,我養(yǎng)了個這么出息的兒子,還不興我慶祝一下,慰勞慰勞我的乖兒子呀!”
胡延安正在餐桌前審稿,道:“你就臭顯擺,這兩天逢人就吹,我聽的都不好意思了,回頭晚上你可少說兩句,別跟獻寶似的,讓人笑話?!?/p>
白萍道:“你還說我,你顯擺少了?昨天我回家來,在樓下就聽見你和人二樓的王主任說個沒完,盡夸自己教育有方?!?/p>
胡延安道:“我那是傳授經(jīng)驗,怎么能叫顯擺呢?”
胡一亭微笑回房,閉眼往床上一躺,面前浮現(xiàn)出童牧清麗的容顏,和那雙驚心動魄的大長腿。
胡一亭從璀璨的短盹中醒來,已將近晚飯,一家人便出門前往鴻賓樓。
鴻賓樓飯店坐落在國泰路,往北不遠(yuǎn)就是市政府,在湖山算是小有名氣。原本屬于集體所有制企業(yè),幾年前才改了私營,翻修的更加氣派了,價錢也上去了。
翻修之前,胡一亭家在這吃過幾次,后來菜價不斷上漲,幾年下來貴了一倍,于是家里親戚朋友但凡請客,都下意識的回避此地。
時近五點,客人都來齊了。
父母辦的這次慶功宴,請的都是自家親戚。
胡一亭的爺爺奶奶,一個叔叔一個姑姑,兩個舅舅一個小姨,外加他自己家,三代人一共七家,湊滿了兩桌。
好在這年頭都是獨生子女,大圓桌加兩把椅子便能坐得下。
酒菜上來,寒暄一番,胡一亭的大舅站起來道,“來!我提議,為胡一亭浪子回頭干一杯?!?/p>
大舅媽當(dāng)時就在大舅腰里捅了一下:“胡說八道,什么浪子回頭,多難聽呀!胡一亭聰明的很,現(xiàn)在知道上進了,這叫奮發(fā)有為?!?/p>
大舅之前喝的有些猛,紅著臉對胡一亭道:“胡一亭啊,還是你舅媽有文化啊,你大舅不會說話,來,這一杯大家慶祝胡一亭奮發(fā)有為?!?/p>
兩桌親戚紛紛舉杯,胡一亭笑著,滿飲一杯,立刻被小舅夸獎好酒量。
父親胡延安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胡一亭的大伯在市糧食局擔(dān)任倉管科長,小姑在醫(yī)療器械廠當(dāng)工人。
大伯今天滿臉透著高興,叮囑道:“胡一亭,這次考的好!大伯要好好夸獎你,你別松勁,就這樣認(rèn)真讀,考進你姐姐她們讀的附中,將來進大學(xué)是沒問題的?!?/p>
大伯比父親年長十歲,但結(jié)婚較晚,兩個女兒都在上高中,大閨女叫胡小梅,小女兒叫胡小蓮。
胡小梅和胡小蓮只差一歲,一個上高二一個上高一,都在師范附中,以往每次家庭聚會,胡延安和白萍必然要督促胡一亭學(xué)習(xí)兩位堂姐刻苦讀書的精神。
胡小梅面帶微笑,小口抿著面前的一杯可樂,看著眼前胡一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