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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隨著郁絨絨進屋,房間里原本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
“笨手笨腳,讓你盛個飯還得等這么久?!?/p>
馬春芬擰著眉從郁絨絨手中接過碗筷,盛得最滿的幾碗飯理所當然擺在了郁招招和郁建國面前。
“招招你快點吃,吃完就回你房間好好看書,咱們爭取考上食品廠?!?/p>
對著郁招招慈眉善目得說完后,馬春芬又親昵地用肩膀頂了頂郁建國的胳膊,“咱們將來還得靠招招這孩子,齊廠長家的小子對我們招招這么看重,就算這次招招沒考上,肯定也會想其他辦法給招招弄到一個工作?!?/p>
馬春芬的這些話,郁建國是十分信服的。
“招招這孩子確實出息,我啊將來就等著享招招的福嘍?!?/p>
郁建國眉目舒展,郁招招含羞帶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旁人再也融不進去。
郁絨絨也沒打算加入他們,在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他第一時間夾了一大塊子的豬油渣炒白菜。
郁家孩子少,從兩口子的收入來說,家里的生活應該十分寬裕,但實際上有很大一部分支出被馬春芬用來培養(yǎng)自己的女兒。
在計劃經(jīng)濟的時代,郁招招幾乎每個季度都能做兩件新衣服,頭繩、發(fā)卡也都是百貨商店的時興貨,不足的布票,都是靠家里其他錢票換來的,不僅如此,郁招招還奢侈到能用雪花膏擦身體,這才養(yǎng)出了一身細膩的肌膚,大大增加了她的氣質(zhì)。
這方面支出多了,其他方面的支出必然縮減,因此在吃食上,郁家向來都不算豐富,十天半個月都不見葷腥。
但因為郁建國中午都在食堂吃飯,馬春芬能利用職務之便給他加餐的緣故,對于家里的飲食,郁建國也沒什么意見。
唯一受委屈的大概只有原身,馬春芬給她們姐妹倆準備的飯盒里是截然不同的菜色,再加上原身來到這個家后從小看到大的眼色,聽到的責罵,使得家里偶爾有葷腥,她也不敢伸筷子。
郁絨絨天不怕地不怕,香噴噴的豬油渣擺在她面前,她哪有不吃的道理。
前天馬春芬托關(guān)系買了兩斤帶五指厚肥膘的豬肉炸豬油,做豬油剩下的那些豬油渣當天有一小半撒了白糖進了郁招招和郁建國的肚子里,剩下的放在罐子里炒菜。
因為天氣漸漸炎熱的緣故,豬油渣也放不了幾天,所以這些日子炒菜都會放上一大把,雖然口感沒有剛炸完那么酥脆,但也足夠讓郁絨絨這個鄉(xiāng)下龍大開眼界。
“咯吱咯吱……咔擦咔擦……”
趁那一家三口互相吹捧的功夫,郁絨絨吃得滿嘴流油。
人間的白菜自然比不上玄界的靈植,但也別有一番新鮮的甘甜爽脆,再加上以前從未嘗過的油脂香氣,真的把龍香迷糊了。
一筷子接著一筷子,瞅準盤子里的豬油渣下手,連吃幾口有點膩,郁絨絨又盯上了盛在小碟子里的豆腐乳。
郁家的豆腐乳加了酒釀腌制,帶著股特殊的香味,微辣的口感讓從沒接觸
過調(diào)味料的龍大開眼界。
第二次下筷的時候,龍犯了貪心的老毛病,夾了一整塊塞進嘴里,然后成功的被齁住。
好咸好咸,趕緊吞了一口米飯壓壓味道,再來點白菜解膩,一個龍大快朵頤不亦樂乎。
馬春芬照例在郁建國面前顯擺完女兒準備吃飯時,桌上唯一能稱上好菜的豬油渣早就消失在了郁絨絨的狼吞虎咽中。
“啪——”
馬春芬沒想到平日里畏畏縮縮的小丫頭居然敢搶豬油渣吃,氣得她直接將筷子拍在桌上準備罵人。
“你——”
話未出口就被郁絨絨的一聲飽嗝打斷。
“爸,我和大姐,你準備讓誰下鄉(xiāng)?”
郁絨絨戀戀不舍地看著桌上剩下的那些菜,原身從來就沒有吃過飽飯,以至于胃都餓小了,沒事,讓她努力努力把胃撐大,爭取吃光郁家的飯,讓郁家人無飯可吃。
“你問這做什么?”
事關(guān)下鄉(xiāng),那點豬油渣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什么?我告訴你這樣的大事自然有我和你爸做主,你可別給我生出什么歪心思。”
馬春芬橫眉怒目道。
這死丫頭是她為女兒準備的保障,要是郁招招考不上食品廠的空缺,齊臨那里又沒有進展,家里鐵定要出個孩子下鄉(xiāng),自家閨女吃不了苦,倒是郁絨絨這條賤命,合該去鄉(xiāng)下地方,她絕對不允許郁絨絨逃出自己的掌控。
可按照那個死丫頭的性子,按理說就算告訴她鄉(xiāng)下她去定了,她也不敢多吱唔一聲,現(xiàn)在怎么敢質(zhì)問他們了呢?
“你媽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p>
郁建國不耐煩的看著一旁的女兒,又不是兒子,又沒有郁招招爭氣,難不成他讓副廠長的準兒媳婦去鄉(xiāng)下,把她這個吃白飯的留在身邊克他不成。
“我當然也想你們姐妹都留下來,這不是政策不允許嗎,你姐留下,還有機會考份工作,你留下,你有那個本事嗎?再說了,你姐身子骨弱,沒你能吃苦,但凡你這個當妹妹的有點心,就該主動要求下鄉(xiāng)?!?/p>
“弱?她哪兒弱了,她都胖若倆我了?!?/p>
郁絨絨瞪大眼睛看著一旁的郁招招,眼中懷疑人類的視力是不是有問題。
原身的身板瘦小,那小胳膊小腿好像一折就斷,小腰細到她雙手合十都快能掐住了,而郁招招身型豐腴,氣色紅潤,倆人站在一塊,但凡長眼睛的都不會覺得郁招招身體不好,需要照顧。
郁建國正想罵回去,可視線對上郁招招和郁絨絨的體型,到嘴的話又被噎住。
也是他潛意識作祟,因為這十幾年聽多了馬春芬在他耳邊說郁招招身體不好,需要吃好的喝好的調(diào)養(yǎng),而郁絨絨小時候在鄉(xiāng)下長大,皮糙肉厚,看起來瘦小,其實很結(jié)實。
以至于他一直都覺得郁招招需要郁絨絨照顧,對于姐妹倆的真實情況,從來沒有一個正確的認知。
當然,也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
郁招招被郁絨絨那句“胖若倆我”給氣到,她一向為自己健康豐滿的身材為傲,長輩們也夸她長得富相,一看就好生養(yǎng),可落到郁絨絨的嘴里,她怎么覺得自己壯得跟牛一樣了呢。
“這鄉(xiāng)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下鄉(xiāng),你們要是逼我,那這日子大家都別過了?!?/p>
郁絨絨氣鼓鼓的抿著唇,然后在三人的瞠目結(jié)舌下,雙手托住桌沿,一用力,直接將桌子掀翻,桌上的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桌子被掀翻后更是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聲響,整個樓層好像都被震動了。
這可是實木的桌,平日里要換個位置得兩個人一塊抬著緩慢挪動,郁絨絨那瘦小的身板,居然輕易就將桌子給掀翻了,馬春芬和郁建國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反倒是筒子樓里的鄰居聽到聲響,第一時間沖到郁家。
“怎么了這是?建國,你和春芬吵架了?該不是動手了吧?”
“誒呦,夫妻倆拌嘴吵兩句得了,可千萬別動手啊?!?/p>
……
屋外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馬春芬頭都炸了,郁建國更是漲紅了臉,他們家向來是鄰里之間有口皆碑的模范家庭,現(xiàn)在鬧起來,肯定讓外頭人看笑話。
郁建國都顧不上修理郁絨絨,想著先編個故事把門外的鄰居勸走,可郁絨絨躥得比他更快,早他一步把門打開了,外頭烏泱泱一群熟悉的鄰居,有些端著飯碗就趕來了。
站在最前頭的赫然就是隔壁的于大嘴,她一眼就看見了被掀翻的桌子和摔碎的碗筷,兩眼瞬間冒出興奮的賊光,這是兩口子動手了?
誰也沒想過沉重的實木桌是郁絨絨這個瘦小的身板掀翻的。
“哇——于姨,我爸真的要我下鄉(xiāng)?!?/p>
郁絨絨嘴巴一咧,嗷得一聲差點沒把離她最近的于大嘴耳朵震聾。
可這個時候于大嘴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她一把拍開馬春芬準備過來拉人的手,語氣中難掩激動。
“孩子這是受了大委屈了啊,和于姨說說,你爸媽要是有不對的地方,于姨和你這些叔伯姨娘們都能給你做主?!?/p>
說著,她還扭頭對著身后一起看熱鬧的那些人補充道,“招娣這孩子大伙兒都知道,出了名的老實,平日里她爸媽再怎么偏心她都忍下了,現(xiàn)在孩子哭成這樣,肯定是受大委屈了?!?/p>
郁絨絨很配合得點了點頭。
委屈,委屈死龍了!
“不對,不是爸媽,是親爸后媽,大伙兒不知道吧,這建國和春芬是二婚頭,郁招招是春芬改嫁帶來的,招娣是建國和前頭那個媳婦親生的。”
于大嘴不懷好意地說出了這個重磅消息。
在她剛剛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已經(jīng)和身邊人宣傳過了,可奈何時間太短,宣傳有限,不像現(xiàn)在,因為掀桌子的動靜太大,這年頭的人又熱心腸,不止住在這一層的住戶,就連樓下樓上的鄰居聽到動靜,也陸陸續(xù)續(xù)趕過來了。
“什么!馬春芬是二婚?”
“這不是后媽嗎?怪不得她喜歡大閨女,對二
閨女總是沒好臉色?!?/p>
“我以前就看出不對勁了,哪有親媽偏心成這樣,你們還總說是二姑娘自己不討喜。”
……
周圍的議論聲讓馬春芬恨死了于大嘴,但很快她的恨意又轉(zhuǎn)移到了郁絨絨的身上,她覺得這個消息肯定是郁絨絨傳出去的。
果然會咬人的狗不叫,原本她還覺得自己把這賤丫頭馴服了,原來她在這兒等著呢。
“于姨,我爸讓我替我姐下鄉(xiāng)?!?/p>
郁絨絨委屈巴巴地看著于大嘴,豆大的淚珠噙在眼眶里,一滴滴墜落到了人心尖尖上。
那么弱小無助又可憐,好像于大嘴就是她的救贖一樣。
“我七歲回爸爸家,因為姐姐不喜歡和別人睡一張床,從我懂事起,就睡在客廳的小床上,姐姐有自己的書桌和衣柜,我的衣服只能收在床底下,坐在餐桌上寫作業(yè),媽媽說客廳的燈泡費電,在他們進屋后,我只能去陽臺借著月亮和路燈的光?!?/p>
……
“這些年,在這個家里,總是我姐穿新衣服,等到她穿舊了穿破了才輪到我,我安慰自己因為我姐長得壯,沒辦法穿我穿剩的衣服?!?/p>
郁招招額頭青筋直跳,又說她壯,她這明明就是福相。
“我姐的雪花膏多到能抹身體,可我天天幫著洗衣做飯,一到冬天手指就長瘡開裂,連個蛤蜊油都沒有,我安慰自己爸爸總沒媽媽細心,誰讓這個家里親媽是姐姐的,親爹才是我的?!?/p>
……
郁絨絨一件件說著原身受得委屈。
其實很多事情在很多家庭里也同樣發(fā)生著,可問題是這年頭確實條件有限,一件衣服大多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可但凡條件允許,還是會給小的孩子做一件新衣裳。
大伙兒回想一下,好像郁絨絨確實沒有穿過一次新衣服,就連過年時穿的衣服也是郁招招換下來的舊衣裳。
別人家條件不允許,但郁家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這個情況,要不然,郁招招也不會隔三差五就有新衣服穿。
以前不知道馬春芬是后媽,大伙兒總覺得親媽就算偏心也是有限的,可現(xiàn)在知道了馬春芬后媽的身份,那些行為就顯得十分刻薄了。
還有雪花膏,誰家奢侈到抹身體啊,恐怕只有資本家的小姐會這么干吧,大伙兒瞅著郁招招那一身白皙細膩的肌膚,虧馬春芬還總在外說她女兒天生麗質(zhì),原來都是靠錢堆出來的啊。
至于家務活……
在場的女人們回憶了一下,以往水房里最常看見的就是馬春芬和郁絨絨的影子,郁招招這個被兩口子總是掛在嘴邊夸懂事聽話能干的女兒,只在洗漱時出現(xiàn)過,而郁絨絨才辦大的時候,就幫著洗冬天的衣服了。
那個時候馬春芬總說這個小女兒腦子笨,沒出息,要是再不教她做家事,以后恐怕都沒辦法說好人家,大伙兒聽著,只覺得她也是一番慈母心腸。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哪是慈母,這分明就是歹毒的后媽啊,自己女兒奢侈到雪花膏抹身體,繼女長了
凍瘡,連蛤蜊油都不給買一盒。
至于住……
之前進出過郁家的人也見過擺在客廳的行軍床,那時候還有人熱心腸問姐妹倆為啥不住一個屋,還給介紹了可以做上下床的木匠,可惜被馬春芬婉拒了。
馬春芬說郁絨絨以前在鄉(xiāng)下習慣了一個人住,不樂意和她姐住一屋,還想著以后有機會換大房間再給她騰出一間房間出來。
現(xiàn)在想想,都是后媽的謊言。
按道理,這是郁建國的房子,單位分房考慮的是正式工,馬春芬只是個臨時工,而且當年分房的時候,馬春芬還沒進食堂幫忙呢。
可現(xiàn)在倒好,郁建國的親閨女住客廳,后頭老婆帶來的繼女住進了小房間,怪不得都說有了后媽就有后爸,馬春芬手段頗高啊。
女人們意味深長看著馬春芬,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沒了,自己男人再娶一個馬春芬這樣的女人,她們的孩子會面臨什么樣的下場。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們很難和馬春芬共情。
“爸,你是我親爸啊,她怎么偏心姐姐我都能忍,可你為什么不疼我,只疼姐姐呢?”
郁絨絨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說你是因為心疼媳婦,愛屋及烏疼愛姐姐,可她那么偏心,是不是因為她壓根不喜歡你這個二婚丈夫,一心一意念著姐姐的親生父親?”
聽到這幾聲控訴,于大嘴的眼睛瞪的更大了,意味深長地看著郁建國。
郁建國摸了摸自己被看得發(fā)毛的胸口,莫名覺得自己這會兒綠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