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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過后，在長寅盤桓二日，待鏢局起鏢二人隨鏢自海路南下。小子長于內(nèi)陸，未嘗見過大海是何模樣，立于甲板之上心中竟隱隱有些懼怕，這茫茫海面四周不見，心思若是起個大風浪掀翻了船，便是抱著殘木亦不知該游往何處。倒是汪伯久歷江湖，百事于他皆無甚稀奇，獨自一人立于船頭，賞景吟詩起來：
船趨浪頭行，斜陽穿薄云。
海天一線分，霞光耀波鱗。
海上時日雖是無聊，船上漁網(wǎng)倒是屢有斬獲，故而每日皆有各色海鮮食用?；蚯逅笸缸粢源捉塘?，或生鮮淋酒嘗其本味。小子家住江邊，河鮮易尋海鮮難見，如今有此機會自是要大逞口腹之欲，每日吃得不亦樂乎，倒是汪伯幾次勸小子停箸，免得貪食害病。海上漂泊數(shù)十日，終泊于一港。汪伯言已到目的地，小子隨行下船，走不幾步便見樓牌書《馀杭港》，恍然道：“來時汪伯止言去一秀地，不想?yún)s是馀杭，不知其模樣與書中所寫相合幾成。”想到書中所寫馀杭之美景，心中十分羨慕。汪伯知小子所想后卻頗為不屑，言道：“多是文人騷客夸大之語，不過是山林湖泊罷了，哪里看不到？人人言道西湖秀美似天仙，其實不過一大水池子罷了。吾于家中庭院曾掘一池號曰南池，其型娟秀其色清澈。與之相比那西湖好似東施，更兼得形體大出千倍，饒思來如那魁梧悍婦一般?！毙∽佑瘩g幾言，卻覺語塞，無奈止得默言隨行。出了碼頭雇車上路，小子沿路觀景，又覺汪伯之言似有幾分道理。景色雖是不差，到底是山龍匯水蛟，木形隨山勢之象，比之他處多出幾分偎紅倚翠罷了。所思至此，頓覺索然無味。將這般想法說于汪伯，汪伯笑言道：“聞聽汝祖上那未及謀面之前輩所習命術(shù)頗有幾分功力，不知汝這相術(shù)如何了得?！毙∽勇杂行吆?，陪笑道：“汪伯莫要取笑，吾素不喜正書，唯好閑書雜書，那山醫(yī)命卜相五術(shù)皆嘗觀之。然天資所限領(lǐng)悟甚少，又無師承點竅，一路習之處處挫折，漸漸心冷志疏。如今哪里談得上半分功力，不過知曉幾個詞句罷了?！蓖舨嗍切Φ溃骸叭曛獣栽~句亦是本事，吾且來一問。燕都之鄰有一地名偉寧，曾有今人戲言此地形名相沖，乃不吉之地。汝是如何看法？”小子沉吟片刻，抬首答道：“回汪伯的話，形名相沖卻是不假。那偉寧之內(nèi)有一處濕地名曰白洋，乃水地水名。其朱雀位則座有一山，形似巨禽獨立。兩相觀之，確有朱雀投江之象。然若是以此定偉寧之吉兇則尚不及。山水之形乃格，經(jīng)年不變，那人世氣運卻流轉(zhuǎn)不停，格運相加方能大略定其吉兇。此乃天下百城歷經(jīng)千年，各有其興衰起伏之因。新朝以木德立國，以白洋而言，木氣受地之水氣生旺，又轉(zhuǎn)生山之火氣，乃朱雀得氣有振翅之望。故而此地吉兇決于國運之盛敗，盛則木氣旺，水火上下相生有情，或現(xiàn)大鵬萬里吉象。敗則木氣衰，流轉(zhuǎn)不通以下賊上，恐成絕祿亂首兇局?！蓖舨勓?，撫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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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這番說辭從哪里學來，倒有三分模樣。倘是此次不見汝能做之營生，不若去尋個師承，吃那掛旗開攤鐵口直斷之飯。老夫倒是好奇，這新朝木德從何說起？”小子訕笑道：“這本是小子無事之時琢磨而已，無甚憑據(jù)。自開國以來，歷任首魁姓名命格皆為水木旺相。東乃木方，那人之名亦有潤澤東方之意。若是細看命格，木立水中，水涓而不狂，木盛而不敗。雖有失時蟄伏，然得地氣足，伏而不滅。待氣運流轉(zhuǎn)，他朝稟令乘勢勃然而興，直做得好大一番事業(yè)。其后幾位之姓名，前后二平中間一澤一濤皆是水字。拆看命格或一水從極或水木兼旺，到如今這任身兼水火之氣，始有吐秀之志。”汪伯細思片刻，言道：“前幾任在位之時，小晸雖有拉扯反復，大略卻穩(wěn)步進晉，國力如那水養(yǎng)之木一般愈發(fā)強韌。只是國勢日升之際，貪腐橫行民怨日積又如何說道？”小子不待思索便即答道：“水可養(yǎng)木，過旺亦能敗木。如那密林之里，因之難得日照，水氣彌而不升，使根木腐朽而瘴氣從生，人獸難入其內(nèi)，蛇蟲無有敵害自會繁衍不息。故而其林遠觀青碧舒目，近探卻蟲瘴襲人。自那人后幾任，雖是水木生助卻難得火氣相濟，那一平江湖之水生木之時亦在敗木。木得養(yǎng)拔干展枝，木受敗腐根爛脈。倒是如今這任，打貪反腐數(shù)年不止，頗有以山火騰水散瘴驅(qū)蛇蟲之象。只是能否醫(yī)那根脈使之止糜長新，尚不得而知矣?！蓖舨牭眯∽尤绱私庹f，倒也頗多認可，然又笑道：“汝那幾本閑書似未白看，他日以此編書販售或可比那開攤賣掛多騙得些銀錢。”小子無話可回，止得訕笑而過。老小二人如此這般來回，笑談諸般趣事，不知不覺車已到了客棧，下車入店要了兩間房便就此住下。之后亦如前時一般，小子跟隨汪伯四處采買談價，幾日很快便過去。
這日，小子隨汪伯出門，見汪伯一身便裝，暗忖今日八成又去何處吃喝，想來這吳越一帶所烹功夫菜號稱神州菜系之首，今日能得飽口福心下當即歡喜。驅(qū)車行了不知許久，止記得下車便離了大道，步行入巷子，也不知拐了幾道彎，行至一戶院落。初看不甚起眼，前院后廳大堂迎客。一管事模樣之人上前問好，汪伯答禮而后于懷中抽出一帖遞出，那人掃視剎那，便即側(cè)身引二人上樓。樓上半圍幾間包房，引至一間門口，管事模樣退去。汪伯推門而入，小子隨進，見已有幾人靠墻閑坐聊天，見到汪伯皆起身笑顏相迎，汪伯亦開懷以對。小子見這情形，思來必又是汪伯熟識之人，既是如此，以燕都那時樣應(yīng)對便可。于是乎以前時之禮數(shù)作答，那幾人于小子言語舉止倒也覺滿意。諸人各種尋椅坐下續(xù)聊，小子仍是插不上嘴，便尋一偏處飲茶混嘴。端杯送嘴，覺并非茶味，揭蓋細看才知杯中乃是他物。色白狀稠味甜，似混了些瓜子核桃，略思片刻方憶起此是藕粉。小子故鄉(xiāng)盛產(chǎn)蓮藕，自幼便常食藕粉，鄉(xiāng)中更喜多粉少水，或摻些桂花糖，凝形之后用作點心。來時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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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腳力，略覺口渴，這藕粉又不甚解渴，便喚來伙計換茶。不多久端來一杯蓋碗，撥蓋近聞覺茶香之內(nèi)纏有果香，入嘴甚甜。又揭蓋來看，原是茶中浮著龍眼、細棗這般干果。飲之如此之甜，必化入冰糖。幾案之上有一盤，分擺了四樣點心，蓮蓉、云片、棗泥、雞蛋四糕。前幾日汪伯已把此處諸多糕點一一買與小子吃過，這時就止撥了幾片云片墊茶。環(huán)屋細看，之前屋內(nèi)有四人。觀幾人氣質(zhì)，書氣官氣財氣江湖氣各伴一人。小子暗思：“常言方以類聚而人以群分，汪伯與四人且四人彼此氣質(zhì)差別甚大，卻如何能這般熟絡(luò)？雖自小熟識汪伯，此時卻愈發(fā)看不透。罷了，吾一無知小子，又能看透幾人幾事？來此止為口腹爾?！贝蚨铑^，便一邊吃喝一邊聽幾位長輩閑聊趣談。那財氣之人端杯笑言道：“汪兄此來又是做好大生意？可否關(guān)照一二？”汪伯亦笑道：“幾時見吾做大生意？倒是汝那買賣愈做愈大。今次這宴席當由汝做東?！蹦秦敋庵祟D作苦臉，言道：“生意難做，保本微利爾。這做東之事下次再談，下次再談?！蹦侨擞指胶屯舨Z，直逗得苦臉加苦，小子見狀亦是偷笑。小飲片刻，汪伯對那官氣之人言道：“這馀杭之地今非昔比，國內(nèi)海外議晸談商游會多選地于此，兄長這官日后亦非尋常之官矣?！苯庵艘嘌缘溃骸叭缃裱喽甲畲竽俏欢家獊泶朔降米h事，游會比健也定于此處。如此風光，便是那燕都亦有三分黯然，隠隠然勢勝國都。如今百姓皆戲言，這馀杭乃國中隠都?！惫贇庵宋Ⅴ久碱~，緩言道：“莫要這般亂言。國家上下有制，京便是京，地便是地，尊京禮地才是為官正道，動妄念棄本分乃取禍之道，萬不可取?！睍鴼庵诵Φ溃骸安贿^幾句戲言，此處又非人聚之地，兄長何必如此當真。不過如今這氣象倒真風光了幾家巨賈，尤以那馬老板為最，國內(nèi)海外哪處皆是座上賓，百姓如今朝堂識不全，旦認馬富貴?！必敋庵搜缘溃骸岸嘟鹬吮揪土裂?，那馬老板又好做驚人之語，無怪少人不知。然人之欲當有止，商人亦該如此。那馬老板卻好利又好名，所好太多不似甚么好事?！惫贇庵擞_口言事，躊躇不決終是不言。汪伯見狀，似是代其言道：“倘是好名也就罷了，然風聞這馬老板諸般軼事，覺此人所圖甚大矣。其人所修之池畔大學堂，名為學堂是否真為教書？”財氣之人答道：“教甚么書？不過是世家、巨賈之聚所，取名學堂附些風雅而已。那學堂雖有些先生，不過為世家、巨賈所養(yǎng)，代其言不便之言爾。那里富貴之人群聚，或主一行之規(guī)或聚一業(yè)之財甚或?qū)б坏刂畷?，皆是舉足輕重之人?！苯庵瞬逖缘溃骸翱刹皇橇?！街市之上早有童謠流傳。甚么水邊芽，桌上茶，池畔閑聊山岳搖。風卷沙，云遮草，馬兒膝下跪七老。雖不明童謠真意，到底能聽出馬老板與那學堂氣勢之廣大，真?zhèn)€似遮天掌地一般。”聞聽此謠，眾人或低首飲茶或搖首嘆笑。小子觀之，眾人心中定有所思。
（本章完）